每每那个粗俗又贫穷的妇女在自己的梦里出现的时候,周晴雪都要缓上好久。
她不能想象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之后的生活,她不能失去自己现有的一切。
可以说留在石南县的那两年,周晴雪每天都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的。
她每天都特别害怕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冲过来将她抱走,带到贫穷的乡下去生活。
她变得极为暴躁和易怒。
并且很容易地就学会了利用自己的心脏病来卖可怜,让周俭和裴淑琴能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直到周俭调离了石南县,重回京市后,周晴雪才好了一些。
她知道石南县距离京市的距离,对于乡下人来说,京市并不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来的地方。
他们隔得这么远,那么这个秘密也永远不会被发现,不是吗?
可是明明就已经相安无事过了十几年,为什么这个噩梦又突然出现了!
为什么她要这么阴魂不散!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为什么是何叶青?
那个人竟然是何叶青!
周晴雪这边愤怒又害怕,牛春红这边同样心绪不平。
她没想到,自己找了那么久的亲生女儿,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刚刚见过的周晴雪的模样,牛春红的眼眶都是湿润的。
她的女儿,过得很好,也十分有出息,看起来也很健康。
牛春红还清楚地记得周晴雪刚出生时的模样,像只老鼠崽子一样,瘦小得让人心疼。
那时她一个人在医院,生下来了之后才知道是个女儿。
心里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她都已经能想象到何二栓见到了女儿,会怎么骂她了。
牛春红当时是又失望又害怕。
但再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牛春红还是挣扎着抱起了自己的孩子。
结果抱着孩子在走廊走动的时候,她偶然间听到了几个护士的谈话。
其中一个护士推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出来,路遇另一个护士,两人就聊了起来。
另一个护士低头看了下推车里的婴儿,感叹道:“这小孩长得可真漂亮。”
“那当然了。”护士笑道,又八卦地说,“你知道这女孩的父母是谁吗?”
“谁啊?”
“县粮食局的周局长。”护士小声说,“听说还是从京市过来的,很有背景。”
“天呐,这可了不得!但既然是周局长,怎么只有他夫人一个人来医院生产啊?”
“听说周局长下乡工作了,估计这会儿在赶回来的路上。”
“啧啧,这女孩的命可真好啊,投生到这样一户好人家,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吧!”
“那可不是。”推车护士又说,“说起来,今天还有一位孕妇也自己来医院伸了个女儿,我一看她那打扮就知道是从乡下来的。”
“乡下来的又怎样,你还搞阶级歧视啊!”两个护士关系好,另一个护士开玩笑道。
“讨厌,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推车护士骂道,“而且重点也不是这个,是她生的孩子。那个孩子瘦瘦小小丑不拉几的,我听孙医生说,那小孩好像心脏什么的也有些问题!”
“这也太惨了吧,心脏有问题那可太严重了。”另一个护士惊呼道,“又是在乡下,怕是养不大的吧!”
“谁说不是呢!”推车护士也感叹,并且又看了眼车内的漂亮小婴儿,“这可真是同一天出生但是不同命啊,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底下了。”
牛春红那时抱着怀里的女儿,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清楚地意识到,那个护士说的地底下的女孩,就是她怀中的女儿!
两个护士的话久久地回荡在牛春红的耳边。
她又看向自己怀里的瘦小,身上的皮肤发着青的女儿,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就在这时,推车护士又被叫去一边“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还要把孩子送到病房呢!”推车护士不愿意。
“你急什么,那个周夫人现在都还没醒,病房也没别的人。”另一个护士说,“你把推车放在走廊,难道还怕人推走了?”
推车护士半推半就地跟着另一个护士走了,两人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只留一个放了小婴儿的推车在走廊里。
看着那辆推车,又想起那两名护士之间的对话。
牛春红突然就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时至今日,牛春红都想不明白,她那时到底是哪来的勇气的。
反正当时她几步冲上前去,把自己怀里的女儿放到了推车上,把那个原本周局长家的女儿抱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逃也一般地出了医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