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菱茵的的思绪被周围几个同事音量并不低的“窃窃私语”打断,抬头往门口看了下,原来是前两天刚宣布要脱离教会的灵力工作者柳璃湘。
已经在办离职的这位同事倒是毫不怯场,大大方方拿着手里的玫瑰,进来参加聚餐。
不过也是蛮挑衅的,根本没什么充分的理由,就带着一束玫瑰来聚餐。明明知道这里的人都很忌讳这种禁忌之花。
对于有灵力的人自愿还俗这件事,东方菱茵是不理解的,正如她当年也一点不理解蓓莎嬷嬷。
过去一旦加入教会,就不许脱离,且必须终生守贞——因为世俗的欲望一旦得到满足,灵力就会大幅度降低,直至消失。
蓓莎嬷嬷也是很早就显示出灵力的天赋,从小被教会选中,当成重点对象培养了。一完成灵力的修炼,就在教会的医院里工作,尽管那时年龄也不大,她主动担负起抚养东方姐妹俩的责任,一直是圣医的典范。
谁知道三十出头的时候,蓓莎嬷嬷着魔般爱上一个教会外的男人,与他私奔。可惜没能成功,被抓回来,和那男人一起被判了死刑。
但当他们二人被双双处死后,在教会之外的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难以相信,在现代社会,教会内部依然奉行严酷的政策,毁灭人欲。最终为了维持教会的地位,“守贞”和“不得脱离教会”这两项长久以来的内部规则被废除。因为象征爱情而一直被视为禁忌的玫瑰,也名义上不再是禁花。
只不过即使如此,教会内部的人员依然默认恪守过去的规矩。柳璃湘是十几年以来第一个有勇气宣布脱离教会的灵能力工作者。
东方菱茵不能理解的点在于,为什么有人会愿意放弃能创造迹的灵力,而甘愿成为普通人?
当年蓓莎嬷嬷被关押的时候,东方菱茵去看望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蓓莎修女告诉她:“我觉得很孤独。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我想得到普通人的幸福。”
真是太傻了。这就是东方菱茵的感想。
虽然她敬爱蓓莎修女,如同自己的母亲,但她还是认为,嬷嬷的举动是愚蠢的。她为此痛心。
她不知道自己的灵力是否真由每日祭拜的所赐,她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毕竟除了书籍经典,她从没在哪里真正见过或感受到过。
但是她确定,自己的灵力是真真切切的。因为有这强大的灵力,她才是她,她才能创造迹,拯救一个个濒死的生命,她才因而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至于人类的七情六欲,那算什么?这种肤浅的需求,不但毫无意义,简直浅薄到无以复加!
东方菱茵为自己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而骄傲。而变成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是她无法忍受的事情。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做平庸的人,哪怕孤独一生,哪怕会因此悲伤痛苦。
而且她还发现,处于悲伤和痛苦的状态时,她的灵力竟然会提升。只是事后身体会虚弱一些。
所以嬷嬷口中的孤独,也不算什么。因为她越孤独悲伤,就越能更好地用灵力施法。反而如果得到所谓“普通人的幸福”,才可能毁掉她的能力,毁掉她存在的意义。
况且孤独,也根本不是肤浅的爱恋所能填补的东西。二十七年来的生活让她清醒,每个人都是孤独地出生、孤独地死去。就算是只差几分钟出生的双胞胎妹妹,也与她的想法截然不同。生命中认识过那么多人,也只有偶然几个,短暂地进入她内心浅表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有人能达到心中最深的层次,真正缓解她的孤独呢?
所以为了获得更高的灵力成就,即使有朝一日,被悲伤组成的暗流完全吞噬,也无所谓。
“你这个叛徒,滚出去!”
“还带禁花,你要不要脸?!”
东方菱茵听到几声愤怒的喊叫,发现包厢里有几个人,抢过柳璃湘手里的玫瑰花束,从窗口扔了下去,还不停地推搡甚至攻击她,要赶她出去。
就算东方菱茵不能理解放弃灵力还俗的做法,不理解柳璃湘,也不理解蓓莎嬷嬷;就算柳璃湘已经提出脱离教会,还要带着玫瑰来参加聚餐,也是不识相;但这种行为,并不违反最新的规定。更何况当年是蓓莎嬷嬷的死才换来规定的更新,那些人如此羞辱且暴力对待已经不算违规的柳璃湘,让东方菱茵感到不适,仿佛她敬爱的嬷嬷依然在被人践踏。
于是她站起身来,准备阻止。不过此时,柳璃湘已经被打出了包厢。
她追出饭店,查看对方的伤势。
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东方菱茵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帮柳璃湘一朵朵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玫瑰花。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触碰这传说中的“禁忌之花”。她有些惊讶,花茎上居然遍布着刺。因为一开始没注意,手上被刺伤,渗出了血。即使如此,她端详着手里收集到的花朵,出了。
很美的形状。精致的层层迭迭。
浓郁的芬芳。不用凑近,就扑面而来。
她很喜欢。
虽然带刺,但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一朵美丽的小花,就死去呢?
她笑了笑。
低头一看,还有一朵,静静地躺在这条街边小路上,就在自己的前方,发出绮丽诱惑的猩红色。
她跨出一步,正准备弯下腰的时候,已经有人,半跪在她眼前,抢先拾起了唯一还遗落的这朵。
“你的花吗?”
这种嗓音,甜而不尖不腻、厚而不浑不浊。很难形容,但极其悦耳。
这个人不紧不慢地起身。眼睛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唇色像手里的花那样红。特别白皙的皮肤,配上纯黑的长发和双眼,以及妖冶的红唇,对比太过强烈。
东方菱茵没有回答,因为她愣住了。
这个人,就是她今天早晨在摆渡停靠站,远远偷看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