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满朝官员正不满他的立后决定,拥李派与反李派每日在朝堂水火不容,吵得不可开交,更别提那些堆满他御案的谏章劄子,让他心力交瘁,甚至反思起了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立阿宝为后。
可一国皇后,又岂是可以轻易废立的?
赵從是进不得,退不得,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可阿宝肚中这个孩子,却是及时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有孩子傍身,阿宝的后位便能坐的稳当些了。
现实也正是如此。
自阿宝有孕的喜讯公布后,一时甚嚣尘上的反李派们立即闭了嘴。
彼时赵從二十有七,正当年富力强,膝下却尚无一子,帝王无子,国本便不稳,阿宝这一胎实在太重要,一时间无人再继续去争执立后这个问题,朝野内外终于恢复了一段时期的平静。
只可惜,好景不长。
从接近年关时起,民间便一直陆续有谣言流出,言及皇后这一胎来历不明,恐不是天家血脉。
而这一切,又要从赵從还未被册立为太子那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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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安七年,太子疯魔,靖王暴毙。
太宗皇帝连失二子,一夜之间,苍老之态顿显。
赵從进入他的视野,他开始将三子当做皇位的继承人去培养,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便是休妻,一国储君,不能有一个歌女出身的元配妻子。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皇位,一边是新婚燕尔的妻子。孰轻孰重,赵從心中早有决议。
他哄阿宝,指天发誓,他是爱她的,他心中只有她,但只需要她做出一些小小牺牲,待他日后践祚,他一定风风光光将她接回来,立她当皇后。
阿宝哭闹不已,吵着要回扬州。
她又不是不知道休妻是什么意思,当初在扬州说好了的,她阿宝永不为妾,他若想娶她,便要明媒正娶,聘她为妻,赵從要休她,她不反对,那她回她的扬州好了。
赵從却怎么也不肯同意,在所有怀柔或是强硬手段均不管用后,他甚至跪下来求过阿宝,求她不要离开他。
两人就这样半和好半闹别扭地吵了一年多,终于,以阿宝的妥协而告终了。
阿宝没有办法,赵從不让她走,而她,也是舍不得他的啊。
半载夫妻情谊,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宠着,护着,她并不是铁石心肠,总是会被打动的。
明光元年三月,阿宝被休弃下堂,薛家三娘子风光进门,成了宣王府的新女主人。
阿宝被休后,并没有搬离王府,而是照旧住在她的小院子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日子跟从前比,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大婚那一夜,赵從每晚都来哄她入睡,她在府中行走时,也从未撞见过新王妃。
彼时她尚不知,她的宁静生活都是建立在别人的血泪之上的。
直到那日冬至大雪,薛蘅披着斗篷夤夜来访,哭着请求她给予一条生路。
阿宝方才知,她在府中行走时,从来见不到新王妃,并不是因为赵從的这位新妻子性格懒怠,不爱走动,而是因为赵從提前叮嘱过她,不许她在府中随意外出,也不许她打听阿宝的一切,更不许她登门去打扰阿宝。
那晚,薛蘅顶着风雪来访,其实也是冒着触怒赵從的风险来的。
阿宝撒着泼,又打又骂地将赵從赶进了她的房间,回院子的一路上,北风呼啸,她捂着胸口,心痛的好像被扎了许多刀。
她好想好想回她的扬州,弹她的琵琶,唱她的歌,如果没有遇到赵從就好了,如果没有跟着他上东京就好了。
阿宝在那一刻,悔不当初,可人生如逝水,做错的事过去便是过去了,再难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往昔
太宗皇帝很快得知了阿宝还住在宣王府邸的事,他以太子之位相胁,逼令赵從将阿宝迁出府。
明光二年春,阿宝搬离王府。
赵從担心她一旦脱离他的视线,就会回去扬州,便将她安置在了心腹张虞臣的家中,表面担照看之责,暗地却是行监视之实。
虽是如此,阿宝却与张家一家人相处的极好,她跟着张夫人学会了针黹女红,跟着张虞臣学会了读书认字,她还跟张虞臣的小女儿一起簸钱、击丸,教会了她弹琵琶、唱蜀中小调,张家的一家人都十分喜欢她。
赵從时任开封府尹,还要时常入宫协助太宗处理政事,公务繁忙。但倘若有闲暇,他便会偷偷甩掉跟踪的人,前来张家探望阿宝。
阿宝初时跟他闹脾气,不肯理会他,装作不认识他,他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来帮她干家务活,或是觍着脸向她讨要一只她亲手绣的荷包。
阿宝骂他,他面色坦然地接受,关上房门不理他,他就默默地站在门外,跟她说一两句话。
久而久之,阿宝内心的冰山也被他焐化了,两人就一直这么别别扭扭地过着,三不五时地见一次面,直至明光三年冬,太宗驾崩,赵從正式登基。
他做皇帝后,并没有立即将阿宝接入宫中,而是等到局势都平稳后,才骤然立阿宝为后,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也正是谣言的来源。
阿宝九月初入宫,十月初诊断出有孕,且依脉象看,怀胎二月有余。
这便意味着,她是在进宫前,也就是在张家怀上这一胎的。
自赵從登基、阿宝被册立为后,张虞臣家的仆人便屡次在市井中炫耀自家曾供过皇后娘娘,还说皇后与主人家关系十分亲密,得张大人亲授读书写字,张娘子手把手地教其刺绣。
谣言愈演愈烈,且越传越失真,竟渐渐地传成了张虞臣手把手地教阿宝写字,二人早有首尾,皇后肚子里这一胎不是官家的龙子,而是张虞臣张大人的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