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字?
“你是阿宝小娘子?!”和尚瞪着眼睛,指着鸟大叫道。
黄鹂鸟不踩雪了,飞上他的肩头,啄他的耳垂,痛得觉明哎哟直叫,捂着耳道:“对不起!阿宝小娘子!我这下认出你来了!不对……你怎么变成鸟了?难不成你下山去找元敬小友了?!”
黄鹂鸟飞去半空,突然啪地直线下降,掉在雪地上,僵卧不动了。
“???”
这是什么意思?
觉明调动全身智力,试探着问:“你是说,元敬小友快死了?”
黄鹂鸟从地上飞起来,啄了他的手背一下,向前飞去,觉明和尚赶紧跟上,最后跟进了他自己的禅房。
他觉得怪:“咦,你怎么知道小僧住这间房?啊……药箱,是要小僧拿着药箱去救治元敬小友么?”
他急忙收拾起药箱,又见黄鹂鸟飞上了他的禅床,在被子上跳来跳去。
觉明头疼地喊道:“别啄被子啊,棉絮要绽出来了——啊!好疼!我知道了知道了!要给他带被子是么?别啄我了!”
和尚打包了自己的棉被,又翻出几件厚实的冬衣,一起捆着背到背上。
黄鹂鸟又飞上了墙壁,鸟喙啄着上面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啄出一个洞来,觉明和尚心脏都在滴血,那还是昔年元敬小友送给他的。
等等,画……
他登时明白了阿宝的意思,是要他将那幅沾有梁元敬血迹的画也一齐带走,那幅画因与阿宝渊源颇深,在守真的授意下,已从梁元敬那里要了来,和阿宝的灵柩一起供奉在弥勒殿里驱邪。
觉明摸着光脑袋,这下犯起了难:“我师父在那里,不知道拿不拿得走啊……”
黄鹂鸟张开翅膀,凶猛地冲他飞过来。
和尚简直怕了她,吓得抱头鼠窜:“知道了!小僧这就去!别啄我!”
也不知是不是守真知道什么,当觉明蹑手蹑脚地钻进灵堂,偷偷拿走那幅画时,他一直闭着眼敲着木鱼,其余在诵经的僧人看见了,也不敢提醒,只一个个地惊诧地瞪大眼睛。
觉明老脸通红,感觉这事比自己偷吃狗肉被住持抓到还尴尬,脚底抹油溜出了灵堂。
凑足要带的东西,一人一鸟便下了山。
觉明和尚一路苦不堪言,稍微走慢一点,黄鹂鸟就来啄他的秃脑袋,这样的结果便是他的脚程突然变得史无前例的快,竟然赶到天黑之前就到了皇城东华门外。
此时宫门还未下钥,但以觉明这种一无名籍,二又说不出来意,还背着棉被抱着药箱的怪行头,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怎么办?小僧这也进不去啊……”
觉明挠挠秃头,有些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狂风四起,黄鹂鸟颈部的羽毛忽然炸开,竖成戟状,身型暴涨数倍,宛若一只巨雕,浑身爆发出一股磅礴黑气,瞬间弥漫至整座城门,守门卫士们惊恐狂呼,东奔西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觉明:“!!!”
觉明难以置信:“阿宝小娘子!你身上的怨气怎么越来越重了!快停下!你这样要招来天谴了!!”
黄鹂鸟大怒,一挥翅膀,将和尚扇进城门内。
觉明一跟头跌出老远,摔了个狗啃屎,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见黄鹂鸟翅膀大张,又准备来扇他,连忙伸出手阻止。
“我走!我自己走!阿宝小娘子,求求你别再扇我了……”
东华门的异状引来了禁军的注意,无数殿前司军士手持武器,包围了他们,然而在这诡异的黑雾之下,竟无一人敢上前。
觉明和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大内监牢,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虽然看上去很威风凛凛,但和尚内心在泪流满面,心想,他这也算是为好友两肋插刀了罢,元敬小友,你可千万争点气,别等我还没赶到就断了气,不然你娘子怕是要拆掉这座皇宫啊。
监牢还是先前的样子,不同的是地上的冯益全已经不知所踪,梁元敬侧躺在稻草上,生死不知。
觉明一惊,急忙上前将他翻过来,摸他脉象,甚是微弱,险些摸不着,再低下头去听他心音,也是跳得很缓慢,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觉明先给他喂了一粒天王保命丹下去,先暂时吊着他的命,又将带来的棉被拆了,一股脑儿地往他身上盖。
黄鹂鸟不停地啄着画轴,啄得嗒嗒响,觉明忙得脚打后脑勺,头也不回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先等一下!”
他将画卷展开,上面的陈年血迹已经很淡了,要滴新的血上去并不难,因为梁元敬遍体鳞伤,几乎就没有一块好地方,而且因为阿宝怨气的又一次爆发,他的伤口无法愈合,血没有停过。
觉明将他的手臂抬起,衣袖卷上去,置于画卷上方,殷红的血珠一滴滴地落在画中美人的眉心,渐渐地,汇成一个妙的漩涡,红光一闪,美人消失,黄鹂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角落里一个手执纨扇、披金戴玉的宫廷仕女。
“他怎么样?”
变成人的一刹那,阿宝就迫不及待地问。
“很不好,”觉明皱着眉头,实话实说,“我只能尽力救治,能不能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阿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托起梁元敬扭曲变形的手,不敢用力,在上面吻了又吻,仿佛希望这能替他缓解疼痛。
梁元敬的体温冰凉,即使盖着被子也不管用,双目紧闭,虽然蓬头垢面,伤痕累累,可面容还是那么俊逸,那么好看。
阿宝的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
她颤抖着手,捧起梁元敬的脸,替他一点点擦去血垢,整理好乱发,又珍而重之地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唇移到他的耳畔,轻声呢喃:“你要活着,梁元敬,听到了吗?你一定要活着,我会救你的。”
替他掖好被子后,她从地上站起身,对觉明说:“他就交给你了,大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