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见怪不怪,一边系着斗篷,嘴上嘲讽道:“不必这么惊讶罢,皇后,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系带被她打了个死结,越系越紧,薛蘅看不过去,便走过来拆开了,重新替她系好。
她的个头比阿宝要高挑一点,做这种事时,便要垂着眼,一面淡淡道:“我只是没见过罢了。”
阿宝翻个白眼,不想跟她说话。
二人挑了盏宫灯,出了坤宁殿门,前往福宁殿,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似扯棉搓絮一般,时不时地还滚过一道闷雷,吓得阿宝双肩一缩,生怕下一道就往她头顶劈来。
薛蘅抬头看天,又侧头问她:“怕打雷?”
阿宝没好气,心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要你管。”
一路上又遇到几拨东奔西跑的军士,说是刺客已经抓到了,是个和尚,现在已关押在暴室听候讯问。
阿宝一听,心中把觉明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没点用的臭和尚!净给她添乱!
薛蘅提着灯扫来一眼,问:“是你们的人?”
阿宝不想理她。
薛蘅又道:“看来你要释放的人不是一个,是两个了。”
“……”
阿宝终于忍不住了,偏过头道:“你能不能闭上嘴?”
薛蘅只好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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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刺客已经被抓住了,但事关圣上安危,众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殿前司指挥使陆云亲自坐镇,连一只蚊子都不敢放进殿去,可他不敢阻拦皇后,只是反复打量着皇后身后的一名侍女。
她穿着斗篷,戴着风帽,遮得实在是太严实了一点,又垂着头,看不清长相。
“有什么问题吗?陆大人?”
薛蘅不动声色地移动半步,挡住身后的阿宝。
陆指挥收回鹰隼一样的视线,恭敬地拱手道:“无事,娘娘请进。”
薛蘅进到福宁殿后,就有内侍上前禀报,说是官家先前又梦魇了,再加上突如其来的雷电,受到了惊吓,一直智不清,嘴里念叨着废后李氏。
薛蘅听了点点头,让殿中所有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没有传唤不可进来。
她带着阿宝向后殿走去,顺便向她解释:“自你……不在后,官家便时常梦魇,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总是说你没死,说你……只是回扬州去了。”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阿宝:“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扮作他的梦里人吗?他如今分不清的,不要告诉他你死了,就当是可怜可怜他,可以么?”
阿宝没回答,只冷冷道:“开门罢。”
寝殿里灯火昏暗,似被人特意布置成这样,赵從只着一袭单薄寝衣,赤着足,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怀里抱着那盆已经枯死的腊梅,双眼怔怔的,游天外。
“官家。”
薛蘅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握着他的手轻声呼唤。
“三娘……”
赵從回过,喃喃说:“朕梦见婉娘了,她说她恨朕,她要挖了朕的心肝……”
薛蘅摘了帕子,替他擦拭额上的冷汗,像母亲哄孩子似的,柔声细语道:“怎么会呢?婉姐姐这么爱官家,是不会伤害官家的,那只不过是个噩梦罢了。官家,你看看,臣妾带了谁来看你了?”
她示意赵從向门口看去,阿宝站在烛光照不到的暗影里,缓缓摘下头上的风帽。
“婉娘!!!”
赵從腾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腊梅盆栽从他膝上摔下去,花盆砸碎,土壤撒了一地。
“婉娘!”
赵從赤着双足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欣喜若狂地喊道:“你没死!朕就知道!你没死!他们都是骗我的!”
薛蘅安静地退出了寝殿,阿宝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地将赵從推开,漠然道:“放了梁元敬。”
“婉娘……”
赵從不死心地还想来抱她,终于惹怒了阿宝,一巴掌抽在他身上,“我让你放了梁元敬!放了他!你听不懂人话吗?!”
赵從被她打得很疼,却依然固执地将她抱进怀里,手下的血肉是真实的,还有温热的体温,深深嗅一口,鼻端都是婉娘身上熟悉的芳香,她不再是梦里那个摸不到也追不上的幻影,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
她回来了,他的婉娘回来了。
赵從紧紧地抱着怀中人,似要将她嵌入骨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好!好!我放了他!婉娘,不管你要什么,你知道,我总是会答应你的。”
即使他做出了承诺,阿宝依然不放心,非得亲自盯着他书写手诏,直到快要写完时,她才陡然记起来:“等等,还要加个人,觉明和尚。”
险些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