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给她介绍这座城市的每栋建筑,以及新兴的楼盘。
此时,林美娟已经跟学校同事外出进修,家里只剩展颜贺图南两个。
“你怎么最近,走路总显得怪怪的?”贺图南今年暑假短,八月上旬就要开学,从北京回来,再也不肯往哪里去。
展颜把西瓜放客厅,她穿着背带裙,两只手臂,总是紧贴着上身。
贺图南探究地看着她:“怎么了?在北京时我就注意到了。”
展颜端庄坐在沙发上,像个淑女,贺图南见她在家里突然这么正经,忍不住发笑:
“搞什么鬼?”
她盯着墙上挂钟,一心一意等孙晚秋来,这件事,只可以跟孙晚秋交流,所以,瞥了瞥贺图南,讳莫如深:“不告诉你。”
“那你休想暑假我给你讲题,”贺图南威胁她,他在家穿得随意,每天就是白t加短裤,展颜眼睛朝下,又很快抬起脸,像庙里的观音。
“你腿上毛毛很长。”
她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又郑重,又带点无可奈何的意味,好像长毛毛就变丑了。
贺图南瞅瞅自己的腿:“怎么了?没见过腿毛?”
展颜一双眼,像溪水里的小青石,滴溜溜在他腿上一打转,说:“你不觉得很难看吗?”
说完,自己先脸红了。
她以前不曾留意过贺图南的身体,也许吧,他一直长毛来着,也许是新近长的,好像个馍馍搁久了也长绿毛,过年的时候家里一下蒸很多馍馍,吃到长毛,还得吃。
“哪里难看?不就是长几根腿毛,”贺图南恶作剧似的一抬胳膊,“你瞧,我这里也有,男人还要长胡子。”
展颜惊讶地说:“你胳肢窝也长毛毛?”
贺图南往她身边一坐,语气变得黏糊糊:“哦,我明白了,我说你怎么老夹着胳膊走路。”
他抱着靠枕笑起来。
展颜却一脸忧心忡忡:“我觉得很丑。”
贺图南把靠枕一丢,凑上前,端详着她的脸:“我看看,颜颜哪里丑?”他很亲昵地喊她小名,离得又近,展颜心噗噗跳,推他一把:“怪热的,你离我远点儿。”
她皮肤白,薄薄的锁骨像小桥架着……贺图南猛地意识到自己过界,站起来,说:“那吃西瓜好了。”
“等……”
话没说完,门开了,贺以诚带着孙晚秋到了。
贺图南便见到一个身材很丰满的女孩子,不黑不白,算不上漂亮,但第一眼看上去非常健康有活力,他对孙晚秋几乎没印象。
他的眼,立刻也变得和平时一样,看谁都一个样子的眼。
孙晚秋没见过这样的家,她几乎不能相信,展颜住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可以住这样的地方,洗澡上厕所,学习睡觉,都可以在这方天地里完成。
在这里,不用再忍受旱厕的熏蒸,不用面对蠕动的蛆虫,也不用担心随时闯进来的爸爸,或者弟弟。
孙晚秋幻想一瞬,抬头看见了满书架的书,她扭头:“展颜,这是你的房间?”
她们是没有自己房间概念的,好像,生下来就要面对一个破败、拥挤、吵闹的空间,没有隐私可言,耳边永远充斥着喋喋不休的唠叨辱骂哭闹。
“这本来是图南哥哥的,后来,我住进来让给了我,他住另一间。”展颜把书柜里的洋娃娃拿给她看,尽管,过了玩儿洋娃娃的年纪,但她依旧很喜欢娃娃。
另一间……孙晚秋接过洋娃娃,看了两眼,满不在乎说,“太幼稚了,你还抱着她睡觉吗?”她笑着捏捏展颜的脸,“你就是像个小孩子。”
展颜给她看了所有的东西,孙晚秋一一过目,她意识到,自己和展颜已经隔了一堵墙。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者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是一样的。
分岔的路口,就是九九年的那个夏天,贺以诚的车子带着她,驶出小展庄,驶出米岭镇,要往哪里去,她们都是不清楚的。
现在她清楚了,偶然误闯,惊鸿一瞥的世界伤人眼。
“我去北京给你带了礼物,本来想寄给你的,可贺叔叔说,能接你来住两天,正好给你。”展颜高兴地把明信片、纪念品拿给她。
孙晚秋对这种小玩意儿,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问:“你去北京了?”
“对,我们去了故宫,颐和园,还爬了长城,把我累坏了!”
“北京好吗?”
“好,比这还大,有很多名胜古迹,人都戴着大墨镜,还有好多外国人,他们眼睛是蓝的,个子很高,有人问路,贺叔叔还用英语告诉他们的,贺叔叔的英语讲得特别正宗,就像老师放的外国电影里那样,对,就是那种口音,老师说,是英式英语,不是美国的。”展颜打开话匣子,什么都记起来了,说完,好像与有荣焉,笑得气。
孙晚秋默默听着,笑了声,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稀或者羡慕的情,她手指在书架上轻轻一掠,问:
“贺叔叔对你好吗?”
“好,贺叔叔非常好。”展颜说到这,有些腼腆,“就是,有时候太好了,我反而觉得不自在。”
孙晚秋嘁了声:“没见过你这样的,有人对你好,你还嫌?难道像你奶奶那样,你就高兴了?”
展颜摇头:“当然不是,而是……你懂的吧?贺叔叔毕竟不是家人,他对我太好,我有负担。”
孙晚秋眼睛亮亮的:“这有什么负担?如果我是你,我只会想着怎么对他好,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就行了。”
展颜无奈地说:“你也知道,我不像你,做什么都那么大胆,我总是会想很多。”
“你也很大胆,贺叔叔你都没见几次,就敢跟着来。”孙晚秋靠在书架上,“你说,贺叔叔对你很好,都怎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