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图南把她一搂:“就你瞎操心。”
“你看城墙造的多好啊,几百年了,都还在。”展颜仰头,“人活一百都是少有的,城墙却一直在,真叫人羡慕。”
“人不在于活多久,而在于活的快不快活,高不高兴。”贺图南说。
展颜问他:“那你现在快活吗?高兴吗?”
贺图南捏捏她的脸:“快活,我的快活都是你给的。”手指在她脖子里一摸,展颜凉的瑟缩,捶了他几下。
中山陵人很少,展颜耗了老半天,里头树木萧疏枯瘦,别有老劲风味。
“中山陵是吕彦直先生的作品,他是美国建筑师亨利墨菲的助手,我看过设计图,真是又典雅又现代,他的排水管居然是藏柱子里的,你说不?”展颜眼里满是崇拜,“那会儿国家动荡,吕先生真了不起,可他从美国回来的,我也想去美国学习。你说,美国真那么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表达对美国的向往,贺图南听得头大,却也只微微笑:“美国好不好,我不知道,没呆过,不过你要真想去美国,到时我也去,我们一起。”
“你怎么成跟屁虫了?我以后要是回乡下,你也回?”展颜头一歪,有点俏皮模样,“厕所就把你熏吐了。”
她还记得那一回,贺图南漫不经心说:“吐就吐吧,反正我注定是要讨个乡下老婆。”
展颜说:“我选了一门课,老师讲,女人未必要结婚,生孩子也不是必须的。”
贺图南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哦,那就做情人也不错,你是怕我将来强迫你跟我结婚?”
展颜又说:“女人应该自己挣钱,不应该花男人的,要独立。”
贺图南还是点头:“挺好的,你长见识了,”他似笑非笑看着他的“小妹”,“再过两年,我看你就不需要我了,跟我都得划清界限。”
展颜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没说,我就是觉得老师说的很新鲜,我以前,以为女的长大了就得结婚给人生孩子,原来,这事不做也行。”
贺图南静静看着她:“你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将来不愿意结婚生孩子我也能接受,但我们要住一起,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是我自己的,谁也不属于。”她脱口而出上课听来的那些话,贺图南脸色不太好看,但不想扫她兴,好端端出来逛的,他犯不着费这么大劲千里迢迢来抬杠。
既然都到了南京,顺带再往南,贺图南和她一起把上海也逛了。展颜在火车上依偎着他,她有些后悔说那句,于是,悄声开口:“我还是你的,我的意思,其实是……”她觉得这事说不太清楚,便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贺图南哼笑,他搂着她,靠在火车门上,听铁轨咣当咣当响。
“钱还够吗?”
他订了家很不错的酒店,花费自然高,展颜终于问起这个。
贺图南把倒卖游戏的事跟她说了,展颜目瞪口呆:“你几百块钱买的东西,八千八卖别人了?”
“他有那个需求,卖东西要看人下菜,我把那东西白送给你们村老大爷他都不会要。”
贺图南如今做事心细手狠,丝毫不掩饰什么,见展颜一脸不可思议盯自己看,他笑着把人拽过来,抱在腿上:
“你以为我怎么养你?你说,人要独立,是这么回事儿,可你想过没,如果生来就能舒舒服服过日子,几个人闹着要独立?爸如果没出事,家里东西我能说不要?我用不着犯轴去证明自己行从零做起。人活着,要学会借势,独立这种话,说到底,是没了依靠孤苦伶仃给自己打气用的,我早就想过,绝不让你过那种日子,你可以独立,好好念书,学到真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独立。”
他开始吻她,声音就跟着混沌起来了,“别听风就是雨,你嫩着呢,傻姑娘,哥哥好好疼你……”
展颜再一次感觉到了贺图南的陌生,仔细算,他也不过二十岁的人,说起话来,老辣精道,做的事也是她所不知不能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朵蒲公英,他一吹,自己就散了,根本不是对手。
“我不能老花你的钱。”她脑子是清醒的,可被他重重往怀里摁,深得心慌,便去挠他肩膀,贺图南专心弄她,没搭理,直到事了,他烟瘾上来,把弄着红艳艳挺立的小花苞,轻弹烟灰:
“等你能自食其力了,我肯定不会再供着你,现在说这个,意义不大。”
他朝她脸上恶作剧吐烟圈,展颜别开,她有些不高兴,说不清为什么。
这种情绪,持续整个寒假,她跟着他,逛了这么一大圈确实长见识,长见识这种事,是要花钱的,贺图南这回花的格外任性,她需要的,他都尽力去给。
钱没了再挣就是,他不想她畏手畏脚,买个笔也要掰手指头算账,如果爸在,绝对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贺图南处处拿贺以诚当标尺,浑然不觉。
寒假里,他倒陪爷爷一大家人好几天,坐下来打麻将,推牌九,他聪明,记牌,赢了大伙儿几千块钱,毫不客气全拿了。
又带展颜去看了一次贺以诚,还有半年,贺以诚就刑满释放,贺图南跟他说了说目前公司的情况,让他心理有个准备。
天实在是冷,两人夜里却总弄得一身汗,汗褪了,脊背四肢都凉凉的,贺图南抱紧她,两人交叠取暖,像连体婴。外头北风紧,展颜睁大眼睛听,她倒觉得这里很好,窗子有缝,拿棉条堵着了。
“图南哥哥,我有时真想在这跟你过一辈子。”
贺图南揶揄笑说:“是吗?有人说,她想去美国的,这儿哪能跟美国比?”
展颜咬他胸前一点:“你真小气,我知道我在南京说的几句话,你往心里去了,可你也说我了,说的我好像个废物,只能等你养,我什么本事也没有,你就可以笑话我。”
贺图南好一阵战栗,她嘴里说事,实际却在撩拨他,知道他敏感,禁不起摆弄,因此,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开腔:
“别这么脸皮薄好不好?我不过逗逗你,我在你跟前有什么出息值得炫耀吗?都在你手里把攥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展颜默不作声,过了会,说:“吕先生没等中山陵建成,就去世了,他的未婚妻和他是青梅竹马,他走后,他未婚妻就出家了。”
贺图南让她打住:“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也是青梅竹马,要是我们不能同一天死,你在我前面,我也出家。”
贺图南哭笑不得,说:“你能不能想我点好?不是梁祝,就是说这,出家出家,出你个头啊,我本来还觉得颜颜真是长大了,满脑子新思潮,见着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我都自愧不如。现在又胡言乱语,孩子气。”
“你说我把攥着你,怎么就不想想,你也把攥着我呢?”展颜一阵窸窣,爬到他身上,把脸贴他心脏位置,“图南哥哥,我有时很矛盾,想你的时候就会觉得什么都不要了吧,跟你分开太难受了;可每次老师一夸我时,我又信心满满,觉得以后自己肯定会有一番作为,我要出去。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一段时间是一个样。”
贺图南心被她说的柔软,她在他跟前,永远是他怎么都疼不过来爱不过来的那个女孩子,他温热的手,在她光嫩嫩的脊背上亲昵抚着:
“人总是矛盾的,没事儿,熬过这几年,会好的。”
“我春天能去北京找你吗?顺便看看,好不好?那年虽然跟你们一起去过了,但走马观花,我还想看看别的。”
“不是不行,路太远了,我怕你受罪。”
展颜说:“我不是不能吃苦,你把我想的太娇气了,小时候,三十八九度的天,我跟孙晚秋还在山上钩松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