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到了纯净的雪国,心灵也一同纯净了。
原是计划着无论如何都要看一场日出,可是天气越冷,越是挑战人类的早起能力,加之长途旅途的劳顿,让迟穗一觉睡到几乎是中午时分。房间内的窗帘厚重,不让外面的光线有丝毫可乘之机,所以当迟穗醒来时,有一瞬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好在人类的高科技能解决这个问题。
温敛不在身边,迟穗按亮手机屏幕后,就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分不清是阳光还是雪光,总之外面很亮,光芒刺眼到让迟穗眯起了眼。
她坐回到床上,想着如果日出没有能力看到,看一场日落也是不错的选择。早午饭是烤吐司,配一杯咖啡还有甘草熏三文鱼,幸好她没有多吃,也没有贪量再加一份蒲烧鳗鱼,否则现在肚里的存货应该会丝毫不留。
迟穗不会滑雪,因此专门请了一个教练。初学者在雪地上就是不停地抱着雪板一摔再摔,好在白雪松软,防护服也够厚实,倒也不算疼痛。只是迟穗将防护镜往上推,看到教练滑到她身旁。迟穗干脆在雪地上坐了下来,想了想还是问:“我学习的这个速度,是不是有些慢了。”
迟穗的教练也是一位女性,迟穗看她的滑雪姿态,十分的飒爽,或者说是酷,总之是迟穗很想到达的程度,但从目前的学习进度来看,还是难以望其项背。
教练也跟着她一起坐到雪地上,她们的位置特地挑选过,不在滑行道上。她掂了掂迟穗的滑雪板,笑了:“你还想快到哪里,一天之内速成出师?”
迟穗歪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转了转头,温敛不在这个区域,这边都是初学者,如同迟穗的摔跤,比比皆是。而温敛那边,只能看到茫茫大雪和星星点点的人影。
教练让迟穗休息一下,她已经练了好一会儿,又不是去参加滑雪比赛,用不着不间断地练习。迟穗点点头,看到教练站起来,从坡上滑下,自如地在空中转圈,又稳稳地落到雪地上。
迟穗纠正了刚刚的想法,何止是难以望其项背,应该是一个天一个地,苦练数年才能学得几分吧。身旁有滑雪板擦过雪地的声音,迟穗今天对这个声音分外敏感,一听到就灵敏地往旁边退让。
她不愿意难得的旅行在医院中度过。
来人却很是轻巧地在她身边停下。迟穗抬起头的一刹那,就不自觉地露出笑,温柔绵软的,像是最干净的一捧雪。
温敛在她身前蹲下来,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一散而尽的热气。
“教练呢?”
气息是温柔的,可是语句却带着雪天的寒意。迟穗望向他的眼睛,又觉得自己的感觉应该是错觉。
“教练觉得我应该休息一下。”她指着自己的双腿,“今天它们负担严重,不能再继续狠心剥削它们了。”
温敛没有被迟穗的话带歪,依旧正确地回到自己的问题上:“所以她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休息?”
即便是一对一的教练,迟穗也觉得不应该时时刻刻围着自己转。但是温敛似乎不这么觉得,他微微皱起了眉,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他只摸了摸迟穗的头,朝她伸出手。
迟穗不明所以地将手放到温敛手心,隔着手套,接触不到体温,是一件遗憾的事。站起来后,迟穗忽然想到温敛让她站起来的用意。
“你是不是,想自己教我滑雪?”
温敛的笑如同今日的阳光,如此晴好。他默认了迟穗的说法。这让迟穗不得不仔细思考,温敛是否没有将她之前说的话听进去。所以她只能再重申一遍:“我觉得我应该再休息一会,尤其是我的腿。”
对面的人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那站起来的用意是什么?迟穗正疑惑这个,温敛却笑开了,比刚刚的笑容更好看一点。
“去看日落吧。”
他说。
第2章
这里的日落时分也早,天际的云彩东一片西一块,无一例外都被晕染成绚烂的浅橘色,如同一片橘色的海洋,泛着波浪。太阳也是,在日落时施施然换了色彩。
“像是一个——”迟穗坐在缆车里,透过渐渐下滑的缆车玻璃,看到这太阳渐渐挂到树梢上,她转过头,笑着对温敛说,“橙子。”
是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橙子。
这日落带来的晚霞太美丽,仿佛比普通的日出还要好看许多。
她回过头来时,并没有恰好对上温敛的眼,他单手举起手机在眼前,从而遮住了他那双漂亮的眼。温敛应该是在拍她,让迟穗百分百得出这个结论的是,他手机的闪光灯没有关,以致于让她在闪光灯亮起时不由地眯起眼。
拍下来的那张照片一定不好看。
温敛的声音也带了笑,他说别动,再拍一张。
迟穗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可能这次照片也不如意,她觉得自己的肢体很僵硬。
缆车颠簸了一下,迟穗险险地用手撑着墙壁,刚刚那一瞬间,足以叫人心跳加快。
温敛放下了手机,看向外面。那一下似乎是意外,缆车依然挂在钢绳下,虽然有摇晃的弧度,但是依旧在平稳地下滑。只是,温敛再仔细看了看钢绳,那摇晃的弧度,好像加快了。
迟穗也反应过来,想去看外面的状况,可是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她扶不住缆车壁,往角落倒去了。
缆车在钢绳上摇摇晃晃,她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缆车出问题了,也许下一秒,钢绳断裂,车厢就会往下摔去。
不能等。
迟穗挣扎着起来,车厢踉踉跄跄地撞向山崖,她费力地往前,想要推开车厢的门,另一只手已经在她之前搭上了车门。
温敛的声音难得的冷冽,他没看迟穗,只短促地说了一句抱着我。
迟穗毫不迟疑,抱住了温敛的腰。她抱得很紧,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这双手上。仿佛感受到了迟穗将生命都要交付给他的重量,温敛忽然回头,竟然笑了笑,问她:“怕不怕?”
这句话刚一出口,就被剧烈的风裹挟着,吹散而去。
但是没等到迟穗回答,他就跳了下去。迟穗的话语哽在喉咙,化成了不受控制的尖叫。这一声尖叫断在摔落在地而蔓延而上的疼痛感,即使穿着厚重的衣服,向下的冲击力以及山壁的坚硬度依旧让藏在衣服内的皮肤和骨骼受到巨大的疼痛。
但是温敛的情况可能比她更糟糕一点,他是带着迟穗跳下来的,遭受到的冲击力也比迟穗高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