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休息一会儿吧,”他的语气显得极为克制,“我出去散散步,晚点回来。”
不一会儿,周涟听到了房门被打开又合拢的声音,那之后,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周涟呆呆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掀开被子往门口的方向看去。余光中里能看见桌上美丽的鲜花,但再无沈怀今的身影。
他重新躺下,蹬掉了被子,心里一阵空落落。
本以为沈怀今会安慰他几句的,说对不起没照顾好他的情绪,再保证下次不会了。
他每次都这样,周涟每次都原谅。
但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是不是因为他最后那一句话真的太过分了呢?周涟骨子里自然知道,沈怀今和柴慧珊的行为是没有可比性的,会脱口而出无非是被情绪裹挟,带着浓烈的发泄意味。
他后悔了,想道歉,又有点不甘心。
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后,他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时经过窗边,下意识地向着院子张望了一眼。
沈怀今在院子里,就站在窗下不远的地方。他低着头,面前是几张翻起的长凳和正在修凳子的男人。
两人交流了几句后,沈怀今主动翻起一张凳子试着坐了下去,片刻后冲那男人点了点头。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自然的笑意,气氛一派轻松自在。
周涟看着,却更难弄过了。
沈怀今情愿陪着人家修凳子也不愿意哄他,真过分。
他认真地难过了会儿,然后想到,自己现在这样的心态,可真是一点儿也不成熟、不像个大人。
自己是不是太狡猾了呢?就好像那些把“小孩子懂什么”和“你已经不小了”按需求循环播放的恼人家长,自如地在“弟弟”和“恋人”的身份间来回切换,当弟弟的时候渴望被宠爱被包容,做恋人的时候又期待被平视被尊重。
偶尔沈怀今没能配合好,他就不高兴。
正胡思乱想着,院子里出现了第三个身影。
老板娘提着篮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步子不紧不慢,表情随和,这本该自然的画面却把周涟吓了一跳。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心怦怦跳,仿佛看到了多么令人诧异的画面。
就这么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后,他回到床上,把脑袋扎进了枕头里。
不久前,他的注意力全部都被沈怀今吸引,无暇思考其他,此刻才后知后觉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感到无所适从。
在决定住宿地点时,他从那么多选项中最终选择了这里,这算不算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呢?
周涟回忆老板娘的模样,试图代入他生命中缺席多年的位置,却做不到。
他和母亲分开得太早也太久了,那个形象在他心目中早已虚无缥缈,哪怕现在站在他的面前,他依旧没有任何真实感。
老板娘那晚突兀地问他,恨不恨妈妈。
他是不恨的。
究其原因,可能是周书诚对她的愤恨与怨怼表现得过分明显了。
越是对周书诚不满、失望,他在感情上便越是倾向于那个缥缈的形象。这并不公平,却又无可厚非。
随着年龄逐渐长大,在周书诚和柴慧珊偶尔争吵时的话语中,他逐渐猜到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柴慧珊至今耿耿于怀,在和周书诚交往之初,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有了家庭甚至还有了孩子。
一切被撞破后,另一个女人选择转身潇洒离开,而她在艰难抉择后试图原谅和包容。
但其实她根本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在发现周涟并没有如周书诚所说的那样跟着母亲离开。
即使如此,她也没能狠下心离开周书诚。
周涟暗自觉得她愚蠢又可怜,衬托得利落转身的亲身母亲冷静且理智。
他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从未牵涉其中。
妈妈没有带走他,妈妈太过分了,这是周书诚的观点。
周涟只庆幸还好留下了,留下来才能遇到沈怀今。
过往回忆纷乱繁杂,周涟想着想着,睡意渐起。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他有点儿昏昏沉沉,不怎么清醒,身体唯一清晰的感受来自胃部。那儿空虚得很,正发出咕噜噜的可怜叫唤。
好饿啊。
他揉了揉脸,坐起身来四下环顾。屋子里光线朦胧,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色的温柔光线让空间里的一切都显得模糊。
台灯的位置在沈怀今床侧,可视线里中却没有沈怀今的影子。
强烈的失落与不安从他心头涌了出来。
下了床,正想出去寻找,他忽然发现卫生间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仔细聆听,有熟悉的声音隔着门隐隐传了出来。
周涟蹑手蹑脚走到卫生间门口,终于听清了,是沈怀今在同人讲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