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风吹在她身上, 毫不客气的撩动衣袖钻进里面, 带起一阵寒意。
赫巡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她的目光之中。
云楚从未见过赫巡生气的模样, 他也从未刻意不理她, 平日就算是在朝堂之上遇见不好的事,亦不会回去冲她发脾气。
哪怕是上次,他好像都算不上是生气,只是想让她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而已。
直到这次,赫巡生气了的这个认知,才在云楚脑中渐渐清晰。
甚至事态似乎还比“生气”二字还要严重一些。
云楚只觉得自己现在脑袋嗡嗡作响,混乱一片。思绪纷杂, 一阵又一阵的恐慌冲击着她, 叫她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
指甲掐尽掌心, 她开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越冷静, 她心中就越是慌乱。
赫巡肯定很生气,甚至不想跟她在一起了。
他身为储君,哪能容忍一次又一次被欺骗,上一次云秋月的事被云楚糊弄了过去,是因为哪怕是一个“善良”的人,仍旧会试着反抗云秋月,所以赫巡并不会怎么怀疑她。
可这一次呢?
当她的形象在赫巡心里彻底崩塌,且不提赫巡本身恭谨端正,任何一个未来天子,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不仅恶毒,还如此虚伪,满嘴谎话。
半晌,云楚终于挪动僵硬的腿脚,慢吞吞的转身。
然后她一抬眼,看见了廊庑下的明誉。
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应付明誉,所以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朝另一边走去。
明誉却朝她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缓声道:“云姑娘。”
就算知道云楚是他的妹妹,在云楚没有接受他们之前,他仍旧不敢唤云楚为妹妹,于是只能如同以往般,以这样的称谓面对她。
云楚闭了闭眼,连虚与委蛇都觉得疲惫,她慢声道:“让开。”
在云楚一开始的构想里,她在这段时间虽不会回到明家,但也不会与明家人撕破脸。
大部分时段以疏离待之,偶尔给予以几分感情倾诉,是最好的选择,不上不下的吊着他们,让他们自己过来把能献给她的东西拿到她面前,然后求她回去。
因为她并不知道明家人待她的愧疚到何等地步,也不知道等到自己回到明家以后,这群人会如何在自己与明珠之间做选择。
所以她给明家一个做选择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试探的时间。
但是现在,因为赫巡的事,她实在不想考虑旁的,看见明誉只觉得烦躁,别说是疏离,她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甚至会多多少少因为明珠而迁怒他。
明誉道:“……我代明珠向你道歉,是她做的不对。”
……
看吧,这句话看似是在说明珠不好,可却里里外外都透着亲昵。明誉自动把明珠归为与他一类,而云楚则处于与明珠对立面的人。
所以才会说出“代明珠向你道歉。”这种话来。
况且,明珠做的仅仅是不对吗?
云楚脸庞僵硬,她觉得自己甚至连冷笑都笑不出来。
明誉才说出口时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不对,但他方才只是着急想和云楚说句话,所以才不经思考就说这出这样一句带走歧义的话来。
他后知后觉想要弥补,道:“我是说……”
云楚打断他,道:“没关系,右丞记得多派几个人去那尼姑庵照顾您的妹妹。”
她绕开明誉想要离开,却在同明誉擦肩而过时被紧紧拉住了手腕。
云楚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她不想在明誉面前表露崩溃,她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声音疲惫,压制着道:“你又想做什么。”
明誉侧眸看向她,道:“我的妹妹只有你一个人。”
这句话在这样的情景下说出更显讽刺,云楚盯着他道:“所以呢?”
明誉一愣,继而低声道:“起码给我们一个可以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这十几年,是我们做的不对。”
于是云楚问:“那你们哪里错了呢?”
明誉道:“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湫山,不该放弃找你,也不该…任由明珠欺辱于你。”
云楚道:“你们当真觉得错的是这些吗?”
这件事如果追根究底,错在明淮身上,可倘若明淮不曾犯错,那他跟明誉就不会出生。
如果错在当初阮枝出逃上,可阮枝本身并不知道她的出逃会带来这样无可挽回的后果。况且,逃离控制这件事,本就是没错的。
哪怕是把她留在湫山,也许都是阮枝无可奈何下的所为。
因为志不清的阮枝一句话,明家找了十几年那个不知存不存在的女儿,算得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