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卿看了下构图,说:“奶奶,您坐着,我跟书聘站在您身后。”
这会程宴时正在吃蛋糕,程书聘把他抱下来,小家伙一不顺他意就发脾气,手上粘着的奶油一下全抹到程书聘身上的西服。
程老板完美优雅的总裁形象瞬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苏云卿在这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书聘眸光一转,她立马抿住唇,轻咳了声,朝程宴时道:“我们就坐着拍,你慢慢吃。”
陈慕瑾见他黑色衬衫上一个奶油手印,也觉得好笑,挥了挥手道:“你先上去换一件下来,正经拍一张,我可是要放朋友圈的。”
程书聘起身看了苏云卿一眼,而后道:“你们先拍。”
等他上楼,苏云卿心情忽然好了一些,大概是看程书聘受窘,或者是,觉得他也不是万事掌控在手。
这会程宴时洗了手回来,瞧见桌上放了台手机,他扒拉下来说:“奶奶,我给你拍。”
程宴时从小被就被挖掘出给大人拍照的天赋,因为个子矮,手机一抬,给谁都能从下往上拍出大长腿的效果。
苏云卿站在奶奶旁边,小家伙估计是因为把程书聘衣服弄脏了,这会表现积极将功补过,生怕被大人迁怒。
“来,我瞧瞧宴时拍得怎么样。”
陈慕瑾坐到餐椅上,手指滑过照片,程宴时兴奋地戳了下,忽然,照片缩回浏览模式,屏幕上显示相簿分类。
右上角的一格画面是张少女背影,微卷的英式复古短发,长度只到后发际线,纤细白皙的天鹅颈微垂,柔美温婉,是一副油画。
程宴时就站在手机的右上角,陈慕瑾说:“宴时,你看你,照片呢?”
他伸手戳了下屏幕,那个单独的相册被点开,苏云卿愣住,放大的照片里,女孩侧坐在广场的花坛边,身上穿着一件蕾丝婚纱,水彩画笔在她身上点缀金粉,如碎落的光,这是一副极美的油画,应当是艺术馆里的收藏,或许是手机主人偶尔拍下的,如果苏云卿没看见那少女颈窝内的那枚红痣。
程宴时“咦”了声,“为什么叔叔手机里有别的女人的照片。”
童言无忌,直白,狠戳进苏云卿的心底。
陈慕瑾挡了下手机,有些责备地朝程宴时道:“乱说什么。”
苏云卿僵硬地站在原地,这时程书聘换好了衣服下来,陈慕瑾开声道:“用奶奶的手机拍。”
程宴时接过奶奶的手机,镜头抬起,小孩的视角怎么拍都好看,这会陈慕瑾回头,朝苏云卿看了眼,而后对程书聘道:“抱着云卿肩膀。”
她下意识撇过目光,有些抵触这样的亲近,但最后还是拍完了这张照片。
“云卿,吃蛋糕呀。”
陈慕瑾见孙媳妇上楼,朝她招了招手。
“奶奶,我还有些工作,你们慢慢吃。”
上了楼,苏云卿径直走进绣房,把自己带回来的图纸都铺到桌上,但画笔勾勾画画却都不成章法,低头时发梢滑过纸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起身时抬手将头发一卷,以笔作簪,将长发盘起。
走到绣架前坐下,指尖摸到脖颈后的小痣,吸了吸鼻子,继续低头引针穿线,这时门外进来道身影,这样的脚步声听多了就有熟悉感,缓步,不疾不徐,感觉程书聘的长腿停在了身后,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的刺绣独一无二,没有替代品。”
男人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替她把凌乱的设计稿叠好,金边眼镜下的眼睑压着一丝温润笑意,嗓音沉落:“又想买哪家绣坊了?”
苏云卿仰着一双清白眼眸看他,她不想再接受程书聘这种看似周到无可挑剔的相处了,她已经有些受不住——
“得离了。”
男人宽阔的大掌按在她纤细的颈后,指腹一下下摩挲着颈窝里的红痣,弯腰在她耳边笑道:“哪家绣坊那么贵,要你分走我一半的家产。”
苏云卿的眼睛里倏忽漫出雾气,但她忍住了,扭回头继续绣自己的画。
“不是要买绣坊,我家欠你的钱会尽快还清的,连本带利,莨绸厂的规划就按你们的意见,我并没有资格和能力接受程老板的委托。”
男人的气息缓沉,她还在绣着,盲目地,没有章法地绣。
“工作的事暂且不聊,我上来是邀你到花园去看看。”
苏云卿冷淡道:“我刚才讲了,有工作要忙。”
“你这绣的是荷花,我邀你去看的也是荷花。”
苏云卿针尖微顿,抬眸看他。
荷花池动工了几周,还在南边修了一座玻璃花房,是她刚来寓园时与程书聘闲聊过的话,中式的亭子与寓园风格迥异,但没有遮挡的地方,赏荷花又很晒,但她没想到,最后会建一座玻璃房。
既解决了日晒雨淋,又可以随时观赏莲池。
“玻璃房是温室,以后也会种上花,你想绣什么就种什么,全凭你的心意。莲池里已经播了种,但现在还不是季节,只能暂时移栽一些培养出来的荷花作为观赏。”
苏云卿听着耳边落下的低磁嗓音,那一片荷花池在灯光的照映下如深不见底的水牢,她看着看着,仿佛被什么东西牵扯包裹,最后沉沦其中。
“你曾经在这里跟我说过,不用结婚也可以得到继承权,所以,并不是为了合作才娶我,对吗?”
她声音低低暧暧地在夜色里响起,平静得似那面池水。
“对。”
低醇的,没有欺骗的回答。
“你其实在国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的脖子后面有一颗红痣,对吗?”
这一次,她声线有了一丝涟漪。
“对。”
一字温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