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曹岭两口子是这府上的二把手,郑嬷嬷每日都要进来回事。姨娘和郑嬷嬷又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同为表嫂的左右手,一起陪嫁到这里。郑嬷嬷有了这个心,姨娘一点儿也不知道?”
江姨娘垂首道:“总是我才干不足,顾此失彼,疏忽了她们。姑娘疑心我,我无话可辩,任由姑娘责罚。”
宁安华笑道:“我看姨娘是真糊涂了。我只是亲戚情分,借居在这里,虽管过几日的事,不过依样画葫芦,都尊着表嫂的旧例。如今姨娘才是管事的人,姨娘有错,自然有表哥发落,我一个亲戚家的未婚姑娘,拿什么责罚姨娘?说出去还叫人以为我宁家竟没家教!”
你可别忘了在贾敏病床前你们主仆两个答应过我什么!
江姨娘只得更低了头:“我失言了。”
宁安华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多说无益,她淡淡说一句:“不早了,姨娘请回罢。”便没再看江姨娘一眼,直接回了院子。
接下来就看林如海怎么办了。
林如海也没让她失望。
当时已是入了夜,她才吃过晚饭,好容易逮住宁安硕回来,说选好了搬家的日子,便让檀衣把这一日的事和他说了。
宁安硕知道是自己没控制住情绪,露了破绽,才惹出今天这些事,正闷着不说话,生自己的气。
宁安华并没哄他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只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就知道先忍住了。再说了,少年人不冲动还叫少年人吗?人人都要八风不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干脆都当老头子算了。我在你这个岁数还因为娘不让我出去骑马闹脾气呢。快别气了,自己气坏了身子还要我操心。”
宁安硕还是板着一张脸:“……哦。”
宁安华推了推他,正思考再给他找点什么事干,省得他总胡思乱想,白三家的秦嬷嬷面无表情地进来,见了宁安华转为一脸喜气:“姑娘,前头有消息了!”
宁安华笑道:“看嬷嬷的样子就知道是好消息。”
秦嬷嬷笑道:“舅爷命冯姨娘跟随舅奶奶的灵柩同回苏州,给舅奶奶尽哀守灵,又把曹岭家的、陈知好家的、李瑞家的三个都打发去庄子上了,说永不许回来。曹岭虽然无辜,也被撸了管事。舅爷又说,姨娘管家不合正礼,让江姨娘立刻把对牌账本都交给林姐儿,从明日起,都由林平家的协助姐儿理事。又让江姨娘和李姨娘搬去西北角那所小院住,给舅奶奶守孝。舅爷虽没明说,我看江姨娘和李姨娘是轻易出不了院门了。”
这下可好了,这样就算舅爷身边一个姨娘都没有了。舅奶奶的陪房被打发了两个,往后姑娘管起家来就更省事了。
宁安华拉秦嬷嬷坐:“我不该瞒着嬷嬷们。”
林家都有人猜到了,宁家这些嬷嬷管事们当然也心里有了数。他们不好问宁安华,这半个月却没少和檀衣打听。檀衣问过宁安华,已把能说的都说了。
秦嬷嬷慈爱地抚着宁安华的手:“姑娘不告诉人是对的。风言风语害人,舅爷身居要职,外人又不知道是舅奶奶求了姑娘来的,难保以为是姑娘使了什么手段。姑娘搬出去,过一年清净日子,明年舅爷光明正大过去下聘才是正礼呢。”
宁安华假做不好意思:“还早呢,嬷嬷说这些做什么。”
秦嬷嬷叹道:“我本来觉得舅爷到底年纪大了些,又不是娶原配嫡妻,太委屈姑娘,舅奶奶也太难为人了。但现在看,舅爷知道护着姑娘,又明白事理,这就比别人强了。只是从这之后,姑娘和贾家有了大隔阂,只怕将来还会让姑娘受气。”
见宁安硕正竖着耳朵听,屋里也都是信得过的人,宁安华笑道:“就算没有这回事,我也不可能亲近贾家,贾家也不会放心我。本来续弦要和原配娘家打交道,免不了要矮一头,如今也都不用担心了。以后和贾家怎么处,都是表哥自己的事,与我再没干系。他们自作自受,却是帮了我好几个大忙。”
她还真应该感谢贾家的傲慢和姨娘们的蠢动。
夜深了,宁安华留宁安硕在东厢歇息,不让他再跑一趟回前院。
前院书房的正房已经熄了灯,西厢房住着的贾琏却还没上床。他披着衣服满地乱转,还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吵了正房的林如海。
等凤丫头来了,他该怎么说,才能显得他确实已经尽力了,并不是他不中用?
时已亥正,早过了平日就寝的时辰,林黛玉却仍未安歇。
她坐在临窗榻上,手边炕桌上磊着一摞账本和对牌钥匙等物,窗户开着一条缝。
顺着这条缝隙,有断断续续的哭声随着风从后院姨娘们那里传进来。
王嬷嬷阖上窗子,把林黛玉抱下来:“姑娘,睡罢。”
林黛玉伏在王嬷嬷肩头,小声问:“嬷嬷,我明天是不是该去给姑姑道歉?”
王嬷嬷叹道:“这不干姑娘的事,又不是姑娘让他们做的。再说姑娘去了,不是让琏二爷难堪吗?姑娘快睡罢。”
林黛玉躺在枕上,攥住王嬷嬷的手指:“姑姑是在林家受的委屈。虽然不是我做的,我也该去赔礼。至于琏二哥……若他明事知礼,就不会怪我去见姑姑。”
王嬷嬷无奈:“姑娘想去就去罢。”
*
五日后,宁安华搬出巡盐御史府,搬进了已经挂起了“宁宅”牌匾的新房子里。
又过两日,王熙凤到了扬州。
贾琏终于有了借口请假出门,把王熙凤接到了御史府后街的两进小院。
王熙凤下车,举目一看,旁边并不是巡盐衙门,只是一处平常宅院,才皱眉要问,被贾琏赶三赶四请进院中:“凤丫头,你听我慢慢儿和你说……”
王熙凤本就赶路赶得难受,再被他一推一拽,顿觉头晕眼花,扶着墙站了好半日才缓过来,啐他道:“我累了一路,还不快捡要紧的说!”
贾琏只得说结论:“我看咱们家压不住宁姑娘。还是快些想个主意,怎么把林妹妹接走罢。”
第3章 至亲至疏夫妻
江南四月末已经颇为炎热,今日天气又极好,万里无云,也无一丝微风,此时正午刚过,阳光直直射向地面,将王熙凤扶着的水墨照壁晒得微微发烫。
因为在路上不敢放松,王熙凤里外穿了三四层衣裳,站在大太阳下更热得浑身冒汗。
但听完贾琏的总结,她顾不上身上不舒服了,忙问:“这话怎么说?难道她有三个脑袋六只手?还是二爷才来了七八天,已经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些日子贾琏被拘着上学念书念得头都大了,别说体验江南女子的柔美,每日连丫头都见不着一个,在林姑父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拿小厮出火,好容易见着媳妇,还没亲热亲热,就被堵了两句,怀疑他办坏了事,加上贾琏心中腾起一股委屈焦躁。
可这事说起来……他确实也有办得不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