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温澄在乡试之前娶了个双亲皆亡,几无依侍的孤女,便让有些人不忿不解了。
这般的好人选定一个少一个。林家没挑中的人也舍不得放出来,非要让自家的女师父还俗了嫁过去?
一个郡主府少史的义妹,又不是清熙郡主的妹妹,能比得过在朝实权官员的女儿?
温夫人娘家就剩这一个侄孙,怎么就这般草率结了亲事?
于是便有人暗中谣诼,无非是说温夫人待温澄并非真心,故意不给他挑好人家的女儿等语。
但宁安华往深里想,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这桩婚事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妙玉的身世清白可查,有人挑唆时,婚事已成了大半年,妙玉已身怀有孕,便是搅得她和温澄、温夫人、江家离心,别家女儿再嫁进去也不划算了,还会得罪江家,有什么好处?
而且,流言最不可控。既已起了头,为什么没有继续发散下去,言及江家和林家,和清熙郡主府之间是否暗生龃龉,林家是故意把女师父许给温澄,甚至更难听的话?
所以,这件事背后,很可能有人控制。
也可以说,是有人小小试探了一下江家是否上下一心。
被派到她身边之前,方少史在宫中二十余年,官至七品。在这其中的道理,她真的不明白吗?
宁安华叹一声:“只怕以后类似的事还会有。”
方少史色微凝:“郡主?”
宁安华没再说什么,只道:“咱们行得正,走得正,来多少次都不怕。”
她笑笑:“天晚了,你也去睡罢。”
方少史恭敬告退。
檀衣服侍宁安华歇下:“郡主,她——”
宁安华轻轻摇头:“不必管。”
不管她和刘掌正真的是江皇后挑的,还是皇上暗中安排的,暂时都不会有什么危险性。
大皇子年已二十有三,大婚近一年了,连四皇子都已十八。皇上再想拖也拖不了多久了,早晚要让皇子们出宫开府。
一旦皇子开府领差,有了属官,就更能放开手脚,想投效的人也更方便了。
还有这么多皇子妃、侧妃的娘家,就算都是皇上精挑细选过没太大权势的,既已和皇家沾亲带故,又如何能长久不对权势富贵生出欲望?
或许皇子们和他们的母妃现在不想争,可有下面的人鼓动着,同样的话听多了,离天下最尊贵的位置又只有一步之遥,会有毫不心动的人吗?
有两桩婚事做纽带,宁家、林家和江家几乎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江皇后嫡出有三位皇子,只要是其中一位登基,三家便可保得平安富贵。但若不是,成王败寇,他们的下场不一定会比穆、甄、贾三家好多少——哪怕他们没犯过什么叛国谋反大罪。
可对林家来说,比起十年前,现在的形势又岂止乐观了十倍。
别家或许会急,他们只需稳住。
——只要皇上不走到和江皇后夫妻相疑,和二皇子父子相忌的地步。
方少史是一位优秀的女官,她忠于谁,宁安华暂时不想管,只要她能完成本职工作就好。
二百个亲卫、一百个家奴、属官、女官,加起来三百多人,目前都有谁会向上汇报消息,宁安华心里有数。
……
会试放榜日,宁安华清晨才起,方少史已早早派人去盯着了。
这关系到林黛玉成婚时新郎是什么身份,林宅上下齐心等着,终于等到人报信回来:“江二爷中了第五十四位!”
虽说会试后还要复试,还有殿试,但会试得中,就代表着殿试只要不犯下大错,至少会有一个三甲出身。
而今科会试共取二百四十一员,江明越的名次算靠前,他又年轻,很大可能会被取中庶吉士。
满屋的人都去恭贺林黛玉。
宁安华也笑:“这可好了!还不快和进士夫人要赏钱?”
笑过闹过,得知温澄排在第二百一十六,宁安华令属官亲去给江家送去两份贺仪。
属官回来时,带了昨日便来请过安的江明越一起来了。
江明越进来便拜下叩首:“晚辈多得郡主和大人垂爱教导才有今日。家严家慈特命晚辈前来拜谢。”
他结结实实磕了六个响头。
等他磕完,宁安华扶他起来:“大人不在,这三个头我先替他受了。”
看他额头红了一片,都有些肿了,她忙命:“快拿药油给江二爷揉上。”
别人的真心假意,她一眼就能看穿。
这孩子和“憨厚”二字绝对不沾边,有些时候——比如现在——却心实得让人心疼。
松儿的小厮秋池给江明越揉上药。
宁安华笑道:“明日就是复试,过两日就是殿试,你回去多上几次药,别真花着脸面圣。”
江明越起身领了。
宁安华从袖中拿出两封信给他,便撵他走:“这是大人写的,若你们会试中了就给,没中就算了。回去看罢。”
这次,江明越也明知林黛玉就在屏风后,却硬是忍住冲动,只多看了几眼屏风,便行礼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