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染看着若芯头上的折梅,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她费尽心思也没买来的头花,竟大摇大摆的簪在了这妾室头上,可转念又想,顾若芯并不是东京闺阁贵妇圈子里的人,定不知这花儿的典故,若说是她刻意叫刘钰去买的,也不大通,她该不会以为这就是一只寻常的头花吧。
不止若芯,连刘钰和王氏也认为,那是一只普通头花,只不过若芯戴格外好看了些而已。
王家姐妹回过来,忙给王氏请安,王氏笑道:“你们原都见过的,都别拘着。”
去岁冬天,也是赏梅的季节,若芯见过王芙蓉,她还记得那次墨染使性子,不给她好脸色,便是这女孩给她解的围,思及此,对她不免生出几分好感来。
众人落座,王氏同姐几个说笑了几句,便着人去请大太太康氏,二太太柳氏和秦穆菲谭松玲等女眷来坐。
墨染却尤还看着若芯头上的梅花发愣,她嫁过来一年多了,哪能不知,她比秦穆菲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诗词好有才情,几月前,她就筹划着等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她戴着这支低调的绢布头花与阖府女眷在园子里赏梅,再写几首诗出来,必是一段佳话,这般风采,岂不叫刘钏更加以她为傲,不想竟被若芯抢先戴了。
墨染叹道:“若芯姐姐头上簪的这只梅花真好看。”
芙蓉看了墨染一眼,心道,这二奶奶必是又犯起那小女人心思病了,跟着道:“是姐姐簪了这只梅花好看呢。”
她也知这折梅头花难得,云裳府里统共才扎了十几只,却叫这妾室占了一只,怎不说刘钰宠爱她。
王氏笑的开怀:“你们俩蹄子说的,把我都绕进去了。”
若芯也笑:“丫头们也说好看,便簪上了。”
王氏姐妹脸色又是一变,心道:当然好看,不然也不会惹得东京城的贵妇们趋之若鹜。
王氏依着她二人的话,又去瞧若芯,恍然道:“还别说,这只梅花乍一看去没多惹眼,再看,竟是越看越美,有些意境在里头。”
好的首饰头面,原不在于多华贵,是于婉约中将人衬的大气自然,叫人过目不忘。
许是这梅花的功劳,刘钰这一上午,脑子里竟全是妆台前镜子里若芯那簪着梅花的动人模样,他从朝上下来,也没心思去东宫议事了,直接回了刘府,一时担心若芯受委屈,一时怕她应付不来,又辗转想起在扬州时若芯被人推下水的事。
第章
他在钟毓馆里稍稍歇了歇脚, 便折腾着奴才去慈园打探消息。
“回爷的话,二位太太和奶奶们都在慈园陪老太太说话呢,听丫头说已经置了席面,瞧着最早也得吃了午饭才散。”
听了奴才的回话, 他还是坐不住, 带着小厮在府里晃啊晃, 一抬头竟到了慈园门口,因是里头正在宴客, 门口来往下人颇多, 早有眼尖的婆子瞅见了刘钰,跟得了多少赏钱似的,兴高采烈的报传起来:“钰二爷来了,钰二爷来了。”都以为这钰二爷是等不及见他那要定亲的媳妇才来了慈园。
刘钰在仆妇的叫喊声中, 才觉不妥,可又不好转身就走,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婆子乖觉, 同丫头说时还不忘添些油加些醋:钰二爷在门口晃了好半天才让奴才叫了进来。
丫头喜鹊笑吟吟的进客室回话, 又添了添:“二爷来了, 在门口晃了好半天, 直不好意思进来呢!”说完拿眼去瞟芙蓉, 芙蓉立时红了脸。
王氏笑了笑,招呼人请刘钰进来,小丫头殷勤掀起帘子,刘钰虽脱了披风进来的, 却仍旧带着一股子寒气, 王氏见他鼻头发红, 想是在外待了许久, 心疼道:“我的儿,快到祖母身边来,怎的穿这样单薄,冻着了可不是闹的。”
刘钰倒大方,行了个礼,直接走至王氏身边坐了,康氏便斥他:“越发没个规矩,这一身的寒气,就往老祖宗身边坐。”
刘钰闻言,忙往红木雕花躺椅边上挪了挪,王氏却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瞧这手热的,跟个手炉似的,哪来的寒气,今儿怎的回来这样早,是想祖母了,来瞧祖母来了?”
屋里人笑了笑,刘钰亦笑道:“可不是想祖母了么,这才两天,祖父便嚷着要打孙儿两回了,孙儿就想,别是祖母也想我了,这才叫祖父来打,祖母若是想孙儿了,直接叫希文姐姐去叫就是,孙儿哪有不来的。”
王氏笑的合不拢嘴,假锤了刘钰两下:“你这猴儿,多大个人了,当着客人面儿,还这般油嘴滑舌。”
指着芙蓉道:“喏,这是你芙蓉表妹,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刘钰随着王氏手指看过去,就见一脸生女孩坐在王墨染身旁,穿葱绿盘金绣绵裙,青缎背心,容长的脸,面相倒也和善,他起身恭敬道:“表妹妆安。”
芙蓉亦起身福了福:“二表哥安好!”眼睛止不住的往上手看,表情也越发不自然。
喜鹊端了茶进来,刘钰接过,正要喝,就听秦穆菲凑趣道:“二爷来的正好,方才说起,给二奶奶看胎的小齐太医,就要成婚了,老太太和二位太太都说,咱们府里很该用心备一份礼才是,可齐太医名声在外,与咱们又是交心来往,封银子倒显的敷衍不尊重了,倒是挑些好物件才是真心,二爷钟毓馆的好东西那样多,倒是贡献一二罢。”
秦穆菲这样说,确是贪图刘钰屋里的好东西,省了她去外头采买的麻烦,也想着给刘钰搭个梯,好在这要跟他做亲的女孩面前,彰显彰显他是个出手阔绰之人。不想,刘钰一口茶水没吞下去,卡在了喉咙里,呛的他直咳嗦,手上一抖,大半杯茶便撒在了衣服上,王氏忙给他拍了拍背,嗔怪道:“你慢点喝!又没人同你抢。”
刘钰顺了顺喉咙,招手叫过喜鹊,将茶杯一把摔在喜鹊手上的托盘里,变了脸:“这茶水太烫!”抬眼便去看若芯,她此时情看在他眼里哪还正常。
喜鹊辩解道:“这,奴婢,奴婢试好水温才端上来的,怎会烫。”
刘钰一眼瞪过去,喜鹊便红了眼,王氏挥手打发她:“下去,下去。”
慈园的丫头多被王氏娇惯,哪受过这等委屈,人还没走到门口,已听得哭声,气的王氏柳眉倒蹙,招呼希文道:“把这没眼色的东西打发出去。”
又吩咐穗禾:“快去给你二爷再端一碗来。”
康氏也蹙起了眉,只觉刘钰发作的莫名,虽说王氏十分疼爱他,她却也怕这孽障得罪了老太太,没好脸的又斥他:“烫就烫,换一杯就是了,你冲个丫头摆脸子做什么!”
说罢,夹了刘钰一眼,转头吩咐若芯:“叫人去取了你二爷的衣裳来换。”
此时,若芯正端端正正的在谭松玲身旁坐着,她只记得方才屋里人议论:过了年,小齐太医就要同一个医官家的姐儿定亲了,听人说,那姑娘品性好样貌佳,还是太医院的陈院首保的媒,咱们刘家很该送份大礼才是,而后,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他要定亲了,他也要定亲了,只留她一人在这热闹的屋里坐着,却孤单的连呼吸都不能,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感传遍她的四肢百骸,仿若被这人世间抛弃了一般。
直到身旁松玲叫她:“若芯,若芯…”
若芯身上一激灵,愣愣的看向谭松玲。
松玲提醒她:“太太叫去取了二爷的衣裳来。”
若芯不解:“二爷?二爷的衣裳怎么了?”她才是扫了屋里人一眼,竟见刘钰正在王氏身边坐着,正唬着脸看她。
松玲又是提醒:“茶水洒身上了。”她全没察觉,刘钰何时来了屋里,还洒了茶水在身上。
若芯站了起来,许是身上僵硬,起身时骨节咔咔做响,到底没站稳,晃了晃身子,身旁白青忙的上前虚扶了她一把,她冲康氏微微一福,转身就要去取刘钰的衣裳来。
康氏眉头蹙的更深,语气也不似方才和缓,疾声道:“不用你去,叫个丫头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