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以恒微不可查地轻嗤了一声,随后与许晋丞下马,待走于前面的襄昌王命人打开大殿的门。
傅以恒也看见了其中景象,皇上正坐于首位,他虽已老态龙钟,霸气却丝毫不减,面对羁押他的官兵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恐惧,而是泰然自若,不动如钟。伴在他身侧的皇后,虽有些慌乱,却保留着一国之母的风范,除了照料皇上没有任何旁的动作。
而来参加宫宴的官佚?宦和其家眷,大多已经在官兵一天的羁押下慌张恐惧,有的胆小的憋了一天没有如厕难免当众出丑。
傅以恒目光扫过大殿的人群,将目光锁定在了父母身上,见父母无恙,傅以恒面上一喜,正要开口说话。傅夫人也看见了傅以恒,见到儿子后她只欣喜片刻,便变了脸色,顾不得围了几圈的官兵,对他厉声责问:“傅以恒!你究竟在做什么!你跟他们……”
她的手指扫过许家父子,露出不可置信的色,她在在场所有人注目下对傅以恒怒吼:“你是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傅尚书此刻看向傅以恒,他拦了拦傅夫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告诉傅夫人稍安勿躁。然后对傅以恒道:“我儿,你到底为什么。你前途一片大好,官家待我们家也不薄。你现在诚心悔过,或许官家可以看在我们家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对我们家留一分情面。你想想你爹娘,再想想珞秋,她还等着你回去呢。”
“娘,就是为了你们,为了珞秋,儿子才要博出一个开阔的前程。若非如此,儿子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官吏,不知何时才能出人头地。”
傅尚书见傅以恒颇是冥顽不灵,声音有些激动:“傅以恒!脚踏实地有什么不好,你才来官场几天,就学的这般急功近利,甚至做出这样的事,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和许晋丞这种狐朋狗友来往!”
“少废话。”襄昌王沉声道:“我看你是傅以恒的父亲才容忍你说这么多,如今大局已定。你们最好俯首称臣,否则等我的铁骑涌入宫廷,等待固执己见不肯称臣的便只有一个下场。这一路我是踩着尸山血海过来的,杀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
众人闻声,有人抖成一团,有人慌张之下窃窃私语,也有那不怕死的,如梁羽安这种试图劝说:“我说,襄昌王,你有兵有封地,在你的地界老老实实的不好吗?我们这种要啥没啥就有个虚名的还没想着反呢。我觉得官家对我们挺好的。”
梁羽安这人随性惯了,说起话来什么场合都不看,他爹给了他一记眼刀,并警告道:“梁羽安!你少说话。”
这边襄昌王已经接上了梁羽安话:“好?什么好!你们这种苟且偷生之辈!刀口舔血陪他打下江山,你们得到了什么?既然我们陪着他打下江山,这江山本就应该有我们一份,不是他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
言罢,他对众人道:“还有谁不服气的,可以站出来,本王刚好杀鸡儆猴。”
胆小的往后退了一步,胆子稍微大点的也不可能不惜命,如此一来,众人熄了声。梁羽安跃跃欲试要说什么,被他爹拽住了手,他只能闭嘴。
然而多看几眼傅以恒这个昔日“对头”,他忍不住不骂:“傅以恒,大家都说你是谦谦贵公子,人品贵重,却没想到你是这种鸡鸣狗盗之辈。我梁羽安就算再废物也不屑与你这种人为伍。桃子跟了你,是她识人不清!你这人装腔作势,衣冠禽兽,桃子跟你还不如跟我!”
傅以恒听的眉毛紧皱,拳头攥紧,他就知道梁羽安对宋珞秋有非分之想。以前梁羽安碍于宋珞秋已经婚配不敢有所行动,如今值此机会,以为自己在道德高点可以轻易说出对别人妻子的肖想。
一旁的襄昌王见状,胜卷在握的他突然有了八卦的兴致,在旁边怂恿道:“傅贤侄,别人都骂到你头上了,甚至要占你的夫人,你怎能无动于衷?我看反正要杀人,不如从他开始。你这一路过来,手没沾过血,就拿他开刀吧。”
他看向傅以恒:“男人应该有血性。就算旁人你不忍杀,这种人还舍不得吗?你夫人还在家中等你啊。”
“就是,傅兄。凭梁羽安敢说这种话,就该杀!”许晋丞说罢,朝抽出自己的长刀,硬是塞到傅以恒的手上。
傅以恒攥着刀柄,手腕颤抖起来,他抬眼看向梁羽安,目光突然坚定,手也不再颤抖。梁羽安三番两次欲夺宋珞秋,实在可恶!
他步步逼向梁羽安。而梁羽安就算再胆子大,这会儿也露了怯,一步一步往后退,声音不由颤抖:“傅以恒,你真…真杀我!”
第4章 胖墩墩也会心碎
“梁羽安, 你不该惦记别人的人,更不该在大庭广众说出来,损毁我夫人的名声。你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宋珞秋, 你又配得上她几分?今日过后, 你什么都不是了。”傅以恒本该对梁羽安生出怒火,然而此刻看梁羽安的眼却藏着无限悲悯。
梁羽安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除了他爹没有任何人帮他, 替他求情, 临到这时他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股勇气, 冲着傅以恒道:“好,随你便吧。我梁羽安此生行的正坐的直, 纵有千般指责万般诋毁, 我梁羽安问心无愧。欢喜你的妻子是为天道伦理不容, 我梁羽安此生唯做错此事,但不后悔。”
说罢, 他闭上眼睛:“傅以恒,无论如何,无论你对我们如何, 你好好照顾桃子。”
梁羽安一副安然赴死的模样,傅以恒却看着他压了压眉头。怎么?就这么妥协, 不再多说几句?
襄昌王这方催促:“好了,贤侄。杀个人罢了, 快点将他宰了,我们该办正事了。”
傅以恒抬手, 明刀在灯盏的映射下发出一凛亮光, 这道亮光不偏不倚投进襄昌王眼睛里, 刺得他不禁用袖口捂住眼睛。便是在这一瞬间,那发出亮光的刀刃挥向了襄昌王。刀刃锋利,削铁如泥,轻易削去了襄昌王的半臂。
“啊啊啊!!”痛急的嘶吼回荡在大殿,如虎咆哮,怒气盛极。随着手臂断落,襄昌王看清冲他挥刀的傅以恒,他咬牙切齿,一言未问,抬脚踹中傅以恒胸口。
傅以恒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撞飞,直至后背撞墙才终于停下。他知晓襄昌王习武,却不想襄昌王仅是一脚便能让他五脏六腑全部挪位,疼痛感席遍全身,他捂着胸口拼命站却没站起来,反倒呕出一口鲜血。
“我儿!”
“以恒!”
傅夫人和傅尚书情急之下叫道。
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儿子是迷途知返,他们庆幸傅以恒终于选了条正确的路,可是紧接着他们便被绝望吞没。成婚多年,他们只这一个儿子,傅以恒是三代单传,夫妻二人都无比疼惜。砍掉控制内宫的叛贼一条手臂,还命却是最简单的代价。
“为什么?傅兄你!”许晋丞捡起襄昌王的断臂,他只问了傅以恒这一句,便没顾上傅以恒,只专心关注襄昌王的伤势。
傅以恒满口含血,被七八个乱军团团围住,刀架在脖子上,他哈哈大笑起来:“乱臣贼子。”
这一笑,他的心肝脾肺都在颤抖,突然又呕出一口鲜血,意识愈发模糊。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先是看向父母,叮嘱道:“好好活着。”
再是看向梁羽安:“若是宋珞秋活不成,将我们葬在一起。若她能活,照顾好她。”
“傅…傅以恒。”梁羽安被傅以恒突然的临阵倒戈惊得不知说什么,他愣怔了片刻,对傅以恒说:“要照顾你自己照顾好她,我可不管别人老婆。”
傅以恒看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只一眨眼这刀便会砍下,他就会人头落地,他想照顾一辈子的人不可能再照顾得了了。那个圆圆胖胖的女子,他就算死,也会记得她的笑容。
一滴泪落在刀面上,混杂着刀上的血迹滚落下来,坠在地上,发出一点微不可查的声音。他从未想过要反,也从未想过卷入这场权利漩涡,他想过好他自己的日子,可是人人都在逼他。
他还记得那日在官家寝宫,皇上的那番话:“我已经年迈,活不了多少时候了。为了我李家的江山千秋万代,我不得不做些谋划。如今我活着,群王都安分守己,当初他们陪我打下江山,我没有释权的理由。可我一死,太子无知,那些异性王侯压不住,必会生出变故。你…与襄昌王世子许晋丞关系还好?”
傅以恒不知皇上问这话是何意,当时只诚恳应了一句:“同僚而已,说得上几句话。”
“襄昌王早有异心,却不行动,该帮他们点一把火了。你可曾听过黄袍加身?”
“这……”
“朕要你做那把火的引子,让这把火烧的旺一些,最好把这些异性王侯全烧光,还李家江山一个干干净净,你可明白?”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