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孤静静地看了一个时辰,试图说服自己,万年挚友总归有些不同的,她待他好些也无妨。
直到他看见了奚殷的眼。
奚殷于梦中醒来,下意识睁眼看她,那位清贵冷冽的君好似还未清醒,目光缱绻温柔,露出平日里竭力掩藏的万分情意。
司命有所察觉,抬头问他:“怎么了?今日睡得不好?”
奚殷极快地低下头,声音泠然:“还好。”
“睡罢。”司命轻声道。
“嗯。”
斐孤倏然睁眼,克制不住地伸手一把挥开桌上的卷册摆件,那清晰的碎裂声惊动了留云。
留云闻声而来:“怎么了君?”
他本欲上前整理,却被斐孤的眼所骇住,呆在原地。
平日里温柔可亲的君此刻脸色阴沉得吓人,眼阴郁暴戾,通身都是遮掩不住的杀气,全然没有仙家的平和从容。
留云不敢出声也不敢妄动。
“你退下。”那声线如冰。
“是。”留云如蒙大赦。
斐孤一下一下地轻扣桌面来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踏入的执明殿。
他心中有了猜测,捏了诀便离开了万尘殿,转瞬到了执明殿门外。
奚殷不在,他自然是进不去的,但他也不是要进去,只是为了能在前来回绝的仙童身上施幻生符。
他要看一看那殿之内是不是如他所想。
一个时辰后,斐孤立于魔域上空,此处阴云密布,万里无晴。
他望着那些被囚困的妖魔,恨不得立即一举斩杀发泄心中怒气。
果然如此,奚殷喜欢她。
什么挚友,不过是一个和他有同等心思的人。
只是奚殷比他做的更好,已经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司命的在意。
上万年来,奚殷藏起自己的心思守在司命的身侧,一步一步地成为她的挚友,成为司命殿独一无二的来客。
他以为自己有耐性等上万年,可眼前却已经有人耗了上万年成功走近了她。
他不认为自己比奚殷差,可他输掉那万年岁月。再怎么努力也比奚殷缺了上万年,何况苦楝眼中根本没有他。
她只将奚殷视作至交好友,迁就奚殷的喜好酿酒备茶,甚至留那一方奚殷独有的卧榻。
而自己百年以来甚至未曾得到一杯待客之茶,遑论一处属于他的位置。
那隐于庭院的乌木桌椅从未容许他坐下,如同苦楝从未肯让他成为奚殷那样的存在。
奚殷得到的是她独一份的好,是她亲手酿的酒,是特制的粉荔糕,是那方木塌,是出入自由的特权。
而他什么都没有,只能在她看不到的时候,被松谣偷偷施舍那份奚殷爱的粉荔糕。
是他尝过一次也喜欢的粉荔糕,可那却是苦楝给奚殷的。明白这一点以后,那份清甜滋味转瞬便成为求之不得的苦涩难堪。
他比不过奚殷,他等不了上万年了。他怕等了万年之后,得到的不是苦楝的青睐,而是两人的婚宴请帖。
奚殷在,她永远看不见他。她只要这一位好友。
可是苦楝,好友的话,多一个也嫌多吗?
你甚至懒得看我一眼。
你们真的只是挚友吗?
他想起司命冷淡空无的眼眸,又突兀地笑出了声。
其实还来得及,奚殷藏得很好,苦楝从未察觉奚殷的心思,那么她只以为奚殷将她视为挚友。
她不动情,所以奚殷情愿藏起心思守着她。
若他是奚殷,他也愿意沉默守她千年万年,毕竟奚殷已经得到了足够特别的待遇。
可惜他不是。
他只能放手一搏,让她看看自己。
有他在,你看不见我的话,那只能让你只看见我了,苦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