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惶恐地竭力睁大眼睛想去看她。
眼前只有一片朦胧紫纱飘过。
月亮还是那么漂亮冷清,周围的花香、草香他闻不到了,他直挺挺地跪在草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越走越远。
温柔的月光披在她的身上,被风吹得烈烈作响的紫纱披帛不见了,黑纱忽然吹来,遮住了他的眼,像漫漫而来的黑云,雷声随之姗姗来迟。
夏夜多雨,雷电雪亮,草木被风吹雨打,委顿在地。
他听见激烈的风雨声,吹得远处的树哗哗作响,似要倾塌。
无限放大的雨声,他独自一人在这个闷热定格的雨夜听见万物的嘲弄。
他被淋透了。
他可笑的坚持与爱意留不住她,只困住了自己,把自己僵化成一座石像,成为一个无声无息的活死人。
自以为是。师父教训他教训的对。
斗转星移,时移世易,他死不了却也活不得,他困在了姑灌山,成了第二个大师兄。
而那个人从未回头看他一眼。
一腔孤勇的爱意变作经年累月的怨恨。
要不是为了她,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她却断然抛下了他!
风沙掩埋,寒雪摧刮,不知名的鸟儿会来啄食他的脸颊,昼伏夜出的野兽会来撕扯他的血肉。
但他不会死,他的血肉会重新生长愈合,供那些野兽不断噬咬,反反复复的痛苦,死静漫长的永生,他像是一棵破败顽强的老树,死了生,生了死,不过是提供万物养分的哑巴,活该受践踏的。
可他本是月行观最有天资的弟子,若不是为了她,他又何至于沦落到被野兽欺凌的地步?
恐惧、痛苦、怨恨、愤怒摧毁了他所有的勇气与爱意。
枯死的树结不出果,正如活死人拥有不了爱。
他知错了,他怕了,他不应该不听师父的话。
他不敢了,他再也不敢了。
假如能重来,他决不会再忤逆师父了。
他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士而已,他受不了这些永不停息的苦。
那些无知无畏的勇气被无情地击碎,模糊的恐惧与不安具象化摆在眼前。
若爱是牺牲是无望,他不敢。
少年人冲动莽撞的爱意撑不过一个夏天便迅速凋零了。
真宁给了文簇叁个月的梦,叁个月足以摧毁一切了。
断情之法,惟一惧字。
真宁看着陷在梦中痛苦不堪的文簇,施施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