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也并未追要他的答复,她像是觉得好笑,继续讲道:“尊者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桃木,非常非常讨厌。”
“八百年我曾被桃木剑一剑穿心,我想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受此重伤。”她轻笑出声,笑声清脆动听,“然后呢,后来受的伤却一次比一次更重。”
“年少自恃心高气盛,仗着那点修为总觉得自己有通天之能。”
她自嘲道:“简直是异想天开,可笑至极。”
“总要摔得那么惨,跌得那么重,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的语气那么轻松,“连几个道行低微的道士都能凭借着几把桃木剑和一些传下来的道符轻易置我于死地。”
“原来我那么不堪一击。”
“我躲在眠影山的叁百年也不怎么想修道了,有种得过且过的放任感。”她转眼看缘空,“结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安稳,没有人世纷扰,形形色色的各路人马。”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修道了。”
“我可能有点累了。”她的嗓音极为动听,此时却露出了一点迷惘与倦怠之意,像风中细沙一般,朦朦胧胧,若有若无。
“累了就停一停罢,待你想修道之时再行修炼亦不迟。”缘空从颈间摘下那串玉色佛珠,摊在手心轻轻递给她,垂眸道:“这个赠你,以后便不会有人再能伤你了。”
苦楝静了静,目光下移,落在他干净的手心,那串佛珠没有一丝杂质,比月亮还干净,是她初见他之时便见他一直挂在颈间的。
苦楝心知能被他随身佩戴的东西,定然是了不得的法宝。
可是……
苦楝摇摇头,并未伸手,客气地拒绝了:“多谢尊者美意,只是佛珠这等圣物并不是我一只妖能触碰的。”
缘空眼睫一颤,这才望进她的眼睛,她笑了笑:“这串佛珠与我而言,也许同桃木无异。”
缘空手微微一抖,那串佛珠便从高塔疾速坠落,苦楝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接,那只伸出的手却迟疑了一瞬,她停住了,转而施法令紫绫去接。
在那串佛珠坠入莲池前的一刻,灵动如蛇的绸缎稳稳地卷起佛珠,呈在缘空眼前。
缘空的手指抚过紫绫,重新拿起了那串佛珠,那张俊美的面孔上平静无波,他道:“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苦楝摇摇头,转头说起曳月之事了,也就有了后来那句“总有例外,那便杀之。”
但她没能装睡太久,便敏锐地察觉了曳月的悲痛之情。
苦楝眉目一皱,变了脸色,倏然睁眼,起身便要离去。
“施主且慢!你要去何处?”缘空叫住她。
“去杀人。”她站在风里,不施脂粉的面孔上平静如水,缘空凝望着她,那身紫裙黑裳依旧是那般浓重的色彩,纠缠的长发被风拨乱,身影却一如既往地纤细单薄。
“施主并未动杀心,又何必参与这一场纷争。”
“从前我与她争论,便不是为了争个输赢,论个高低。”她回头道,“我之所以阻止她,不是想看她痛苦,而是怕她痛苦。”
“如今她很痛苦,我便要帮她。”
苦楝也很希望那个凡人能不像她说的那样,也盼着是段能令曳月幸福的良缘。
可惜,偏偏一语成谶。
十年而已,曳月不再快乐了。
“我不会纵容施主伤人的。”缘空道。
苦楝回身,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右手已然握住恨水,执剑而立,决然道:“那便请君赐教。”
晚钟一敲,梵音再响,高塔之上,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紧张不已。
缘空静静看她。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使剑,剑锋正对着他。
(苦楝从前就也翻脸不认人哈哈哈,天大地大朋友最大,两边都是朋友的话,取弱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