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铁鎚用力地敲在朽木之上,发出无法形容的超现实声音,却永存我心;但是心中期盼的青春恋曲竟然少了那个quotfquot。
「在三万英呎高空放下白色羽毛,直到抵达地面的这段时间,如果可以用来陪你的话,应该很足够了吧?」机舱外晴空万里,没有羽毛也没有铁鎚,只有始终缠绕在心的无尽思念。
我掛上了耳机,在”ocens”的潮水中,找寻那晚在他外套上所闻到的气味。
辗转得知他的告别式地点与时间─正是今日早上,下了飞机的我独自前往留有昔日美好回忆的汽车旅馆。倪馨并不知我已经偷偷返台,因为我和tommy此时反而踌躇不前。
「tommy,我们是不是该顺从他的愿望,即便那是无可挽回伤害下的结果。从被他拯救的那一夜起,都是他这个国王实现我的愿望及要求,从未拒绝或失信,唯独想尽办法将我撵走,不愿让我陪在他身边。」
我望着摆在床上的tommy拋出疑问。
其实我没有对tommy说出实话,我的勇气随着退潮海水而消失,害怕见到「那朵荷花」出现在面前,更不敢亲自面对汤泳淼的父亲,当初信誓旦旦允诺的事项,不但没有一件达成,甚至如此轻易地被送去了遥远的德国。更令我畏惧的是:死的笑容。我没有办法站在他的灵堂前注视汤泳淼一点都不帅气的遗照─上头伴随着死的无情笑靨。
此刻,黑色的天空呕出一丝光亮。
我站在汽车旅馆房内窗边,望着眼前灰黑夜空─黑夜即将迎来破晓黎明。
「如果他最终希望一切都留在快乐瞬间而结束,我是否该实现一次他的心愿?」维多利亚式装潢风格的窗户上开始出现水珠,天空色彩再次恢復黑暗。「今天是为他送行的日子,明明应该是个大晴天却又突然下起大雨,究竟何时才能在这里打败雨?难道是『雨男』来见我?或是他故意让天空落下雨水,阻止我前往见他最后一面?」
我转头看着tommy,他好像看穿我的心思:「爱情,是无法被冰冻的自由意识,一切答案都藏在你的心中。心底永冻土不是已经融化了吗?当初想飞往月球的勇气就在那里喔!」
那位老伯「以火焚雨」的仪式即将接近尾声,他的全身早已被雨水给打湿。至始至终,老伯都完全无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兀自进行属于他和记忆之间的特殊仪式。
「信只不过是纸而已。即使烧掉了,会留在心中的还是会留下。信就算保留着,不会留在心里的,也就不会留了。」
他曾经在耶诞夜对我说出这些非常不浪漫的话。
信才不是纸张而已。
写信本身就是一项仪式,一种把情感注入其中的重要仪式,之后看到那些信中内容时,会协助唤醒自己在当下的回忆,情感会从字里行间窜出,烧也烧不掉。
那位老伯肯定是把所有情感都吸收,现在藉由焚烧的仪式将情感彻底鎔铸在心底。那股强大炙热的感情,连雨水都无法浇熄。
压在心底的一道力量此时宛如也随同被点燃。
不对,他心中想留住的是最真实的我,那位可以带给他欢乐与困窘的女孩,他的愿望是我只要做自己─那位既是羽毛又是铁鎚的可爱女孩,这才是他想留在心中的永恆意识。矛盾的他十分拙于表达情感,一定很想见我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让晴天落下大雨,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表达思念。况且百般不愿的他,在最后一刻装上了发声装置才能说出那句最重要的话。
胆小如鼠的他都能昂首阔步走向自己的终点,投入死的怀抱,难道我没有丝毫面对真实的勇气吗?法兰德斯罌粟见证的并非是无情死亡,而是无尽伤痛后的永恆安详。我是国王的女,在他心中永远是那个可爱的蹟女孩!
老伯眼前的铁桶冒出最后一缕白烟,全身被雨水打湿的他双手合十,随后捧起那束金橘黄色的花束,消失在雨雾之中。
「tommy,我们走!我们一起去见他最后一面,不管是羽毛铁鎚或是罌粟,让我在灰烬中拥抱你。」
我下定决心后带着tommy一起搭车奔向他最后的终点。
霎时,阳光偷偷从云朵缝隙中探出头来,天空不再落下冰冷的雨水。
「等我,我要给你最后的温暖。」
我朝天空轻轻吐出最后的期待,卖力往前奔跑。
告别式会场上已空无一人,只馀无尽哀戚的永别气息。
他的照片已被撤下,我佇立在入口处茫然不知所措。
「为什么把我叫来却又走得那么急?等我一下是会死吗?」我用衣袖擦了脸上的泪水。
顽皮的tommy好像从包包内伸手拉了我的衣袖后说:「他已经死了喔,不要让他死两次。」
「允芯…是你吗?」身后传来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
「是小泳的爸爸!」眼前的他变得更加苍老憔悴。「非常对不起,当初答应伯父和小泳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好,我终究没能带来蹟。」
「不,你千万不要自责,那孩子最后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他告诉我见到蹟之花,闻到了芬芳气味,他…」小泳父亲语带哽咽:「他很感谢你为他带来蹟。他…他…」小泳的父亲几乎瘫软在地,我赶紧上前搀扶。
「都是我太过懦弱,导致今天这种局面,该死的我对不起全家人。」
今天这里有着最冰冷的火焰馀烬,小泳的父亲无法直视那令人心碎的艳红。
或许小泳的父亲需要一把「真正的褚威格之刃」来彻底解放自己灵魂,在绝望痛苦中获得救赎,重新迈出属于自己的步伐。
我忍住伤悲将他扶至家属休息室,小泳的父亲情绪逐渐恢復稳定后叹出一口气:「从今以后,轮到我一个人品嚐小泳这十二年来独自承担的无尽孤独。」他用手帕擦掉最后泪痕后说:「这些是他要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这些是…?」
「他说如果真的有蹟,允芯就会再度出现。他只说这些是属于你的东西。」
眼前物品是他的黑色手机与一个印有槐花的白色小瓶子,瓶子彷彿还透着一股震慑我心的温热感。
我难过地将他的遗物收妥,拖着沉重无比的脚步,准备离开见不到他最后一面的场所。
一生之水的香气先于身影奔入我的脑中。
那朵荷花在逆光之中,出现在我的面前。
红与白的光影色彩不停在我眼前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