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殿门忽然被叩响了,黎枝枝心里猛然一跳,听见有人在外面道:“启禀皇上,宁王求见。”
黎枝枝看向旁边的两个内侍,朝他们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人立即去了屏风后,捂嘴的捂嘴,拽手的拽手,把纯妃带到后面去了。
“皇上,宁王求见。”
黎枝枝定了定,走过去,轻声道:“皇上正在休息。”
殿门被再次叩响,笃笃之声,在寂静的殿内愈发清晰,门外人的声音有些模糊:“我有要事相禀,求见皇上。”
门外的人正是宁王,他的身后站了一队龙虎卫,雨水顺着盔甲流下来,在地上积成水洼,刀枪甲胄在灯笼下折射出锋锐的寒芒,森然刺目。
过了许久,殿门终于被侍卫打开了,暖黄的光自门内照出来,落在宁王的袍角,又在地上拉出细细长长的影子,隐约能看见殿内华贵富丽的装饰,宁王一贯谦和的面容上浮现几分笑意,举步踏入了殿内。
空气安静,唯有灯烛静静地燃烧着,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光线并不是很亮,尤其是那几扇屏风后,一眼看去,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没有等侍卫引路,宁王便径自朝内殿的方向走去,步子迈得有些快,是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迫切,毕竟他已经忍得太久了,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内殿的帷幔是放下来的,宁王正欲伸手去揭开,便听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放肆。”
不怒自威,这个声音简直是烙在了宁王的脑子里,让他又敬又怕,以至于陡然听见时,他的手都抖了一下,一时间竟没敢再继续。
帷幔后传来咳嗽之声,过了片刻,才渐渐停歇,景明帝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是你宁愿冒着被朕降罪的风险,也执意要禀告的?”
乍一听,他的声音似乎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可仔细一分辨,就能听出来其中的虚弱,还有些中气不足,这是一头已经病入膏肓的老虎,他不需要像从前那样畏惧,宁王低下头,道:“启禀父皇,儿臣的儿子死了,是被人谋害的。”
“哦?”景明帝道:“是谁谋害的?”
“是太子,”宁王斩钉截铁地道:“是太子萧晏谋杀了他,请父皇为儿臣作主,惩处太子!”
“可有证据?”
宁王紧紧盯着那帷幔,隐约能看见其中的人影,他道:“儿臣抓住了几个贼人,他们对此供认不讳,说太子就是主谋。”
“既如此,此案可交由刑部审理。”
宁王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道:“萧晏如今亦是在刑部任职,如何审理?更何况他是太子殿下,谁敢审他?”
景明帝咳了两声,不疾不徐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他是太子,也还是要按照律法行事。”
“父皇——”
帷幔后传来天子暴喝:“滚回去!”
陡然的疾声厉色,宁王浑身一震,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射,天子虽然病重,可威势依然不减,令人生惧,然而事到如今,殿外都是龙虎卫,都是他安排的人,他怎么能退?
宁王定了定,眼逐渐变得阴沉,道:“父皇,汶儿死得冤枉,儿臣实在等不得了,今日就要一个结果。”
景明帝怒道:“你想要什么结果?”
宁王道:“儿臣希望您处罚萧晏,废其太子之位,传位于儿臣。”
“呵,”景明帝冷笑一声:“朕还没死,你就急着要这把龙椅了?”
宁王略微昂首,道:“父皇当初不也是这么做的吗?逼着茂帝禅位顺帝,后又杀了顺帝,自己登基,儿臣这也是和您学的。”
“是吗?”景明帝像是有些遗憾,道:“不过可惜,你只学到了那点野心,内里却仍旧是一个不可救药的蠢物。”
随着他的话,那帷幔逐渐被拉开了,终于露出内殿的全貌,景明帝半倚在床榻上,左右都是侍卫,张弓搭箭,正对着他的方向,蓄势待发。
宁王双目大睁,色惊愕万分,不可置信道:“不……父皇您……”
他才退了一步,两侧的屏风后又转出十数名侍卫来,手执长刃,指着他,只要宁王有一丝异动,便能在顷刻之间将他斩为肉泥。
正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小心!有埋伏!”
霎时间嘈杂起来,呼喝声,厮杀声,哀嚎声,刀兵相交之声,和着那如注的暴雨,闹哄哄地乱作了一团,叫人听得心惊肉跳。
宁王面上已失了血色,他倒是想退出去,可去路都被封死了,整个人都被侍卫团团围住,连半点空隙都没有留。
直到殿门再次被推开,有人自门外进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宁王面前,那人玄色的袍角湿漉漉的,还不住往下滴水,很快就在地面上积成了一小滩,隐约泛着淡淡的红,也不知他是杀了多少人。
宁王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落定在来人的面孔上,眉峰微凛,压着一双冷冽的凤眼,瞳仁幽黑,其中杀意尚未褪去,显得那人的眉眼愈发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现。
萧晏的眼角犹沾了些鲜红的血迹,来不及拭去,他微微勾起唇,似笑非笑地问道:“四皇兄,听说我摊上了人命官司?”
宁王情知大势已去,踉跄一步,慌忙道:“不……”
那么多龙虎卫,足足数千人,怎么如此不堪一击?一下就被杀完了?萧晏他不是个废物吗?他哪里来的人马?
宁王蓦地想起方才那一声叫喊,有埋伏?!
他猛然抬起头,目眦欲裂,失声叫道:“你们早就知道了?怎么可能!”
正在他歇斯底里的时候,黎枝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萧晏立即看见了,走了过来,黎枝枝蹙起眉打量他,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无事,”萧晏低头看了看,衣袖上沾满了血迹,解释道:“这都是别人的,姑姑还在外面整顿军士,不必担心。”
黎枝枝松了一口气,道:“天黑了,又下大雨,我还以为你们耽搁时间了呢。”
“不会,”萧晏淡淡一笑,眉宇间露出几分自信,显得张扬自负,道:“闭着眼睛都能赶过来。”
而那边,景明帝依旧半倚在床榻上,目光里透着厌恶与嫌弃,如刀子一般,刺得宁王无比难堪,龙虎卫已被围杀,刘保想必也死了,他的那些底气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对景明帝的畏惧再次涌上来,宁王当即跪了下去,不住求饶道:“儿臣该死,儿臣知错了,求父皇饶命啊!”
“知错?”景明帝不为所动,虽是坐着的,眼却居高临下,道:“你错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