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蜜一遍遍反抗这句话,一遍遍地意识到无论如何抵抗,都无法消除这种如影随形的偏爱与嫉妒。陈叹樵还偏偏很喜欢她,每天都在问:姐姐喜不喜欢我?
她妈说她没良心,陈蜜觉得有道理。她可以毫无愧疚地把陈叹樵的东西抢走,并且问心无愧地说出“我讨厌你”四个字。
她弟很受打击,委屈得像条无故挨揍的狗,陈蜜很享受这种卑劣的喜悦。
但陈叹樵还是蠢,蠢货,还会很喜欢她。
你知道的,你会知道的,轻轻揭开任何一个这样的日子,那样不体面的挫败与嫉妒都无处遁形。
等她总算认清了爱与恨总是相伴而生,而亲人之间的最终归宿就是相互折磨,陈蜜……
想要复仇。
她把陈叹樵扔了。
在公园里,玩滑梯,陈叹樵那个笨蛋,根本就毫无戒心。
妈疯了,爸从警局赶回家又赶回警局,一队人马把小镇翻了个底朝天,一直到凌晨四点才接到公安局的电话。
陈叹樵肿着眼回家了。
她当然挨打了,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盯着灰扑扑的吊顶灯,听见父母摔杯子争吵的声音。
“你如果不那么偏心,蜜蜜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哦,这是她爸,陈蜜捂着脸,疼的呲牙咧嘴,心里默默给她爸喊:加油加油!
“你有脸说,你还有脸说我……陈劲松,你以为多轻松啊?我也是人,我也会累,我要工作、要看父母,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你以为我这些年轻轻松松就过来了吗?你以为这个家是我、是我随随便便、就……就维持起来的吗!”
她爸不说话了。陈蜜从床上跳下来,偷偷拉开一个门缝往外瞧……好巧不巧和陈叹樵四目相对。
她趴在她的门缝里,她弟趴在自己的门缝里。
陈蜜皱眉,瞪了他一眼。陈叹樵好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好麻烦,不能让他哭出声……陈蜜朝陈叹樵挥挥手,她弟屁颠屁颠地就跑过来了,猫进她怀里,躲在一起看骂战。
她弟的脑袋,好软,好香……
啊……吵到哪里了?吵到——
吵到妈妈哭了。
“陈劲松,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爱我?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愿意也爱一爱我……”
爱什么?陈叹樵扭头。
没什么。陈蜜把他的耳朵捂上:走,去睡觉。
门关上了,好大的声音。爸去了警局,妈去了卧室,陈叹樵……陈叹樵这个蠢货,居然还能睡得着。
一个星期后,陈蜜小学毕业了。放学路上她妈买了干脆面,居然破天荒的一人两包。
这一次,她的东西没有落进陈叹樵的手里。
陈蜜震惊,一边啃一边问:我爸呢?
“你爸死了。”
哦,陈蜜点头:那我爸什么时候活回来?
妈妈停下来、蹲下来,妈妈哭了。
陈蜜也跟着蹲下,她一蹲,陈叹樵也跟着蹲下来,叁个人在马路边排排坐。陈叹樵的目光惶然,陈蜜安慰他,没关系。转过头,又对她妈说:你也没有关系。
童年就这样结束了,像黑白电影突然断电,“theend”都还没来得及出现便黑了屏。
家里渐渐富裕起来,日子过的宽绰了,听说是她爸留了一笔钱远走他乡,靠着那笔钱和自己的努力,她妈把她和陈叹樵都养大了。
突然有一天,陈蜜发现窗台上已经很久没有了鸽子屎,而陈叹樵也很久没再粘着她,并且能够面无表情地应对她的“我讨厌你”攻击了。
弟弟比自己高出一大截,这仿佛一瞬间的事情。陈蜜仰头看他:楼上那群鸽子呢?
陈叹樵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变声后的声音低沉醇厚:死了。
啊?什么时候死的?
五年前。陈叹樵顿了顿,看白痴一样看他:养鸽子的那家户主五年前心脏病突发去世,鸽子都被卖给饭店了。你忘了?
啊?
她这才回味过来,长大的“这一瞬间”居然是许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