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像玄鸟说的,他最近胎动频繁,这样生孩子太危险,但在这种时候也绝不能去撬开月初之地的门,会不会被天劫一起劈死还在其次,要是打搅了黎翡渡劫……
“永证造化的劫数有很多道,只有最后一道才是天雷。”坐在屋子角落的黑发青年幽幽开口,“义母只有渡过前面所有的劫数,才能见到雷劫降临,这才两个月,就是僵持两年、两百年……也都在情理之中。”
……两百年……
听着简直想让人一头撞死。小谢道长要是得生完孩子等两百年的话,女君大人就等着他闹和离吧。
房间里又安静了,只剩下小玄鸟在桌子上啄杯子里的露水吃,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娘亲的情。
“哪有那么娇弱……”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声,“魔族生完蛋都能接着上战场……”
他被伏月天用力杵了一下,闭上了嘴。
“算了。”明玉柔抬手搓了一下脸蛋,给自己催眠道,“生孩子哪有不危险的,我之前见过那么多男人生孩子,不是也有好多都平平安安的吗?生个蛋……生个蛋,呸,去他的,我又不懂生蛋,叫我来干什么?”
“妾身倒是懂生蛋。”夫人道,“可妾身又不懂男人!”
第74章 冷静
她已经很久没从自己的回忆里, 感觉到其他人的温度了。
从剖出魔心后,黎翡身上所反复重现的回忆,大多都是能够将人逼疯的血海哀嚎, 那些她尽力拯救或已然力所不能及的每一瞬……再之后, 是与无念在塔中相对的孤寂年岁。
遗憾?修行半生, 哪个修士没有遗憾?
还未等黎翡伸手触碰龙女, 怀中的身躯便已经如梦幻泡影一样消散了。她的手稍微一顿,忽然听到一声很清脆的童声。
“娘亲!”
黎翡抬起眼,见到扎着红头绳的小福坐在她对面。因为这个高度,她便半蹲下来跟小福对视。福娘的眼睛又黑又亮, 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会想杀了小福吗?”女孩眼清澈地问她, “干娘,你怪我害死了爹吗?”
黎翡自然知道这是天劫的一部分, 但这件事其实已经很难动摇她的心。她不慌不忙地道:“难不成我还谢谢你?”
“你要是想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啦。”小福站起来扑倒她怀里,“其实感觉后悔是人之常情啦, 没有人做选择一定不后悔的, 别看干爹那个样子,说不定他也背地里后悔过千八百回呢。”
“怎么说?你想劝我什么?”
“我是想告诉娘亲,突破天劫之后,作为造化之主是可以拨动时间的。”小福掰着手指头道, “只要你快点突破, 然后很多遗憾就可以迎刃而解啦。”
黎翡笑了一声, 伸手捏住她瘦削的脸蛋, 把小福的脸颊捏得通红:“哦,我被你干爹骗太多次,你这点蛊惑我的小把戏, 休想得逞。”
她说完就松开手,把小姑娘往旁边拎开。
小福被拎到旁边,说得话没奏效。她伸手抱住黎翡,连忙道:“你再这么气定闲慢悠悠地过心魔关,小爹就要跟你离了呀!”
黎翡的脚步顿了一下。
“月初之地的时间跟外面不一样。”这个幻象小福好像是故意被创造出来提醒她的、准确来说,是拿来扰乱她的心境的,只不过她倒是句句属实,“就算感觉只有一瞬间,但外面没准已经过了一个月呢。到时候娘亲的孩子都孵出来了,还没见过娘呢,剩下我小爹一个人孤苦伶仃、独守空闺、寡父孤女……”
黎翡没回头,而是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
话音未落,原本一片寂静的周遭环境,突然升腾起一片鲜红的海水,在四周辽阔无垠的海水当中,缓缓爬起来四个如肉山一般的巨兽,无数辨认不清的尸骸飘浮在海面上。天空崩掉了一块儿裂隙,就像是让人徒手撕开一道口子似的,从那块裂隙外往里漏红油漆。
“哇……”福娘惊叹了一声,道,“娘,你已经着急了呢。这种杀劫我可不陪你了。”
就在她想要马上消失的时候,脚下突然出现一丝一缕的魔气织成的大网,在反手一兜的刹那间就把“小福”笼进网中,将这个以小姑娘外貌示人的“心魔”捏在掌中。
实际上,这也根本不算什么心魔,因为黎翡自从解决掉无念之后,实在是心胸坦荡、几乎没有执念,这只是天劫酿造出来的一丝杀机,以一种她比较熟悉的形象出现而已。
黎翡捏住这团跳动的、含着血丝的白光,面无表情地道:“这就想走,叫了这么多声娘,那娘亲带你见见世面——”
她另一手早已握住魔剑,在把玩这团白光的时候,剑锋已经跟相距最近的怪物撞上,噗嗤一声,响起剑器入肉的撕裂声。
在黎翡脚下的这片血海里,源源不断地有怪物从海水中爬起来,像是源源不绝的浪潮一样。然而这样的场景却只能激发出黎翡的凶性、还有担心谢知寒带来的烦躁。
她抽出忘知剑,剑身滑落一连串的血珠。
杀劫有一种说法,若是行善积德、不造杀孽的人经历此劫,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因为这片血海里根本浮现不出几个生死孽债来讨还因果。
但是……黎翡审视了一下源源不断翻起波浪的血海,心里没什么底的琢磨着。等她杀出去……会不会这时间,真有点儿久了?
……
杜无涯被玄鸟和明玉柔灌输了一脑袋的“生蛋”和“男人生孩子”的知识,有点晕晕乎乎地赶赴“战场”。
眼下也没人能帮得上忙,明姑娘勉强算半个靠谱的,但也不是完全靠谱。没有办法,杜无涯发现自从自己为了研究女君的病赶赴魔域开始,就背负上了一连串责任重大但是细想起来又有点儿离的事情,比如什么绝境托孤、死而复生、给男人接生什么的……
不过医者仁心,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杜无涯抱着药箱在床榻外坐下,唤了两声里面都没应,他有点担心地伸手进去一摸,刚碰到手腕——得,又烧迷糊了。
他一边把着脉,一边从药箱里拿出药瓶来倒出两粒丹药,塞进谢知寒嘴里。过了大概半烛香的时候,对方终于醒了,很疲惫似的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蜷进被子里。
“别光看我不说话啊。”杜无涯道,“你这梅花枝做的骨肉,要是真烧坏了,明年冬天还开不开花了啊?”
谢知寒闭着眼,喃喃道:“别开玩笑。”
“没跟你开玩笑。”杜无涯道,“今儿我们还凑在一起说,你这具身体是新塑出来的,平常有女君照管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如今她冷不丁地这么久不在,你让这个蛋给祸害散架了,我们几个可拼凑不起来。”
“不会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间或夹杂着两声咳嗽,手指苍白得一点儿血色都不见。
“什么不会的,我可是奉命来接生的。我这辈子还没给人接过生呢,呃,也没接过蛋,反正我业务不熟练,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也只能保大了。”杜无涯的嘴有点跟不上脑子,紧张得胡言乱语,“伏将军他们也真是的,一个种族,那么多魔,连个催产药的方子都没有,我拿人族生小孩的药给你喝一口能管用吗?……你现在还算是人族么,心肝脾肺都不是肉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