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晋云沉吟片刻,说道:“好了,你下去吧,这几日不用去夫人那边做事了,先歇着,其余的事再说。”
“那将军,奴婢……”
骆晋云知道她的担忧,回道:“放心,不会发卖你。”
的确是他当初的吩咐,与陈妈妈自然无关。
得了他的保证,陈妈妈这才放下心来,起身退下。
还没离屋,骆晋云又问:“夫人那边今日还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陈妈妈摇头,随后回:“夫人今日去看老夫人了。”
骆晋云点头,让她离开。
他握着坐椅扶手处,沉默无声,手掌慢慢收紧。
阿贵送来茶水,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开口多问,只在旁边候着。
没一会儿,如意却过来,说道:“将军,夫人过来了。”
阿贵明显感觉到骆晋云整个人一震。
竟有一种,非常紧张的,无措的,甚至害怕的感觉,这让阿贵想起自己小时候,有时他犯了什么大错,正好被他爹发现,便是这个样子。
阿贵觉得自己一定是感觉错了,将军去见皇上都是气定闲的,只是听见夫人来,怎么可能会紧张呢?
说话间,薛宜宁已经进了院子,一步一步往里面走来。
她穿着一身湖绿色的大袖衫,裙前垂着环佩,在行步,却又极其端稳,只有裙侧垂着的披帛被风拂起,轻轻飘动。
骆晋云静静看着她,色沉迷,唯恐露了一刹。
如意已经迎上前去,在院中和她道:“夫人,将军在屋里呢。”
薛宜宁脸上露了一抹笑,点点头,缓步进屋来。
“将军。”她站在他身前,说道:“听闻将军回府,我有一事,想同将军说。”
骆晋云“嗯”了一声,看一眼阿贵。
阿贵很快就退身下去,如意也说道:“我去给夫人上茶。”
薛宜宁开口:“不用了。”
如意便应声退下。
骆晋云一直沉默着,薛宜宁坐到他身侧椅子上,犹豫一会儿,说道:“将军之前说,关于和离的事,让我再想想,如今南越使臣已经要离京,我想我也想好了答案——”
“你可愿意,随我去边关?”骆晋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转头问。
薛宜宁微愣,重复道:“边关?”顿了顿,才说道:“孚……孚良?”
她难以相信,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骆晋云说道:“孚良是边塞,如今大多是驻军。让你去的是与孚良相隔数百公里的凉州城,军中补给都从那儿过,城中也算西境繁华之地。我见你闺房中也有许多《水经》,《山经》,《地理志》,或许,你也愿意出去走一走。”
“可我是女眷,怎能在战时与将军同行?”薛宜宁不解道。
骆晋云说道:“我近日也要返回西境,但军队集结却没这么快,所以我此行并不用急行军。凉州城附近有羌人,曾建西羌国,越朝开国之初,西羌王自知不敌,开城门向越朝投降,从此越朝皇帝则封西羌国主为西羌王,西羌向越朝称臣,每年朝拜。大周开国后,西羌也照例称臣。
“西羌有三万铁骑,此次乌桓入侵,皇上曾派人向西羌求援,西羌却无故推诿,拒不出兵。皇上担心的是,西羌此地毕竟是外族,人心不稳,但大周暂时无暇顾及,若它有一日加入反周阵营,便大为不妙。我可上奏皇上,让你去做说客,说服西羌安心归附大周。”
薛宜宁惊疑道:“我并非能言善辩之人,还是女人,也不会说那羌人的话,那羌人怎么会听我的?”
骆晋云说道:“西羌王早已卧病在床两年,如今的掌权者,是西羌王长女灵武郡主,她是女人,而且,她爱听琴。”
薛宜宁久久不能言。
骆晋云明白她的震惊。
连他自己也震惊。
甚至直到话说出口,他还是犹豫的,他怕薛宜宁真卷入这里面,会有危险。
但他太想把她带在身边了。下一次回京,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怕一切失去掌控,等他下次回来,她真的不在骆家了。
薛宜宁既震惊,又犹豫。
她的确看了许多山川河域的书,也的确幻想过去外面看一看,但一切的幻想,都止步于十八岁,大越灭亡,裴隽远走,她嫁给骆晋云。
从此,骆家就是她的归宿。
甚至,就算和离,也只是从骆家到薛家,或是到个别的什么家。
凉州,她也曾听过胡笳,听过羌笛,读过《凉州词》,有一天,她竟能去?
大越危亡时,她也曾想过若自己是男儿,必然要上阵杀敌,以守国门,如今,骆晋云竟让她去游说西羌郡主?
她要做那千古名臣晏子、苏武之辈所做的事,却是为大周……
骆晋云说道:“此事,你也可以先想想,我离京,大概还有两三日。”
薛宜宁突然问:“可将军,为何要带我去?说服西羌郡主出兵,似乎也不是将军该烦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