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闻声,转头去看,正看见一个纤瘦的少年被人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不用看长相,只看这般的排场的穿着,便知道会是谁。
正巧,对方的视线也在此时挪了过来。
宋彦文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色莫辨。
谢谌无端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十分不适地蹙了蹙眉,抬起预备敲门的手指垂了下去,不知是要行礼还是如何。
宋彦文高傲地走下最后两级台阶,盯着谢谌所在的方向,“见到孤,为何不下跪?”
谢谌默然片刻,缓缓跪在阶下,向宋彦成请安,“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宋彦文倨傲地睨着他,“你是谢谌?”
谢谌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果然,宋彦文对他的身世背景几乎是如数家珍,“廷安侯谢昌云的三子,妾室董氏庶出,无功名,无官职,一介白身?”
说完,他将谢谌由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通,淡淡地问:“孤说得可对?”
他的语气几乎是毫不掩饰地鄙夷,谢谌垂着视线,应道:“是。”
听他如此坦荡的承认,宋彦文反倒是笑了,他冷嗤一声,“区区侯府庶子,也想娶我姐姐?”
原以为他只是知道了自己和窦承的关系,所以故意出言羞辱,却没想到,宋彦文比他想象中知道得更多。
竟然已经查到了他和宋善宁之间的事。
谢谌这厢在思考,那边宋彦文却以为他做贼心虚,看着他跪伏在自己腿边,更加看不上眼,“孤的姐姐乃是金枝玉叶,公侯将相之子勉强堪配,谢谌,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肖想于她,平日里还是多读书,少做些青天白日梦。”
说完,他径直从谢谌身边掠过,身后的仆从去敲门,窦府的大门很快打开,门房的家仆先给太子请安,然后又瞧见那边跪着的谢谌,当即一愣,便想叫人去扶。
宋彦文如何瞧不出他的想法,冷眼睨着门房,哼了一声,“还不带路?”
毕竟是太子殿下。
门房不敢再乱瞟,恭恭敬敬地朝着太子作揖,然后将他请进去,太子带来的仆从很快也跟着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功夫,那拥挤的巷子便寂静下来。
大门缓缓阖住,夕阳西下,他跪在一片寂寞的阴影里,无人理会。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连门里的脚步声都听不见的时候,谢谌才终于起身,已经跪了一刻多钟,膝盖贴在硬石板,早已酸麻失了知觉。
他撑着台阶站起身,膝盖已经沾了泥土。
远处停着宋彦文的马车,车夫倚在阴凉处,听到这边的动静,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仿佛在嘲笑他的低贱。
此时的窦府应该正在迎接太子,谢谌没有再去敲门,本该回廷安侯府,可想也知道,他一会去,赵氏必定是要发疯一阵的。
有家却像没家,偌大京城,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好在身上备了一些散碎阴凉,谢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一间上房,又点了些简单的吃食,吩咐人送到放里来。
原本是有些饿的,可是看到膝盖上的两团尘土,谢谌霎时没了胃口。
他找伙计给他去旁边的衣铺买件成衣,便先去沐浴了,等将自己拾掇好之后,饭菜都凉了,菜叶子软趴趴地躺在菜汤里,看着便倒胃口。
谢谌吃不下去,干脆叫人将饭菜都撤了出去,然后合衣倒在了榻上,闭目养。
白日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从眼圈重现,谢谌抬手抓住床架上的雕花棱块,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
咚咚咚,是很规矩地敲门声。
谢谌以为是伙计来送茶水,他不想起身,便懒洋洋地应了一句,“直接送进来吧。”
紧接着,房门一响,脚步声却很轻。
不会是客栈里的伙计,谢谌一下子便起身,撩开半散的帷幔,戒备地朝门口看过去。
却是带着面纱的织锦站在门口,一手轻手轻脚地关住房门,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锦姨?”谢谌没想到会是她来,有些惊讶地唤出声来。
织锦双眼含泪,却让人觉得,她是在笑,她不住地点头,好半晌才应了这一句,“诶。”
谢谌立即坐起身,将她扶到桌前坐下,“锦姨,您怎么来了?您不是,从不出门的么?”
织锦因为脸上有伤疤,很怕被人瞧见,所以平时极少出门,更是从不和陌生人打交道。
因为她会出现在这,实在令人诧异。
织锦将食盒撂在桌上,揭开盖子,饭香扑鼻,谢谌忍不住探身去看,只见食盒里装的全是他喜欢的饭菜。
心口蓦然一酸,千言万语,谢谌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织锦将饭菜一一摆出来,直到填满整个桌面,才转头看向谢谌,柔声问道:“膝盖,还疼吗?”
谢谌倏地一愣,“锦姨,你都看见了?”
织锦点点头,心疼地说:“我知道,你定然心情不好,要不然,怎么会连有人跟着你都不知道呢?”
“廷安侯府也不回,窦家也不进,锦姨真的以为,你不愿意再认我们了。”
听了这话,谢谌有些歉疚地说:“抱歉,锦姨,这些天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