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善宁说:“我已然答应和楚恒略的婚事,两月后大婚,之后就是楚家人,至于其他什么人,我只当做从不认识,从未见过。”
她甚是不忍地瞥向地上的织锦,上次见他,是长街遇袭,她虽慌乱,却自有一份端庄风华,哪是今日这幅狼狈残破的样子。
“母后,您别迁怒别人,行吗?”
宋善宁只以为林皇后是不满自己事先与谢谌交往,所以如今查到真相,迁怒于谢谌和谢谌的亲近之人,以此警告她安分守己。
林皇后叹一声,“你们先下去。把她也带下去。”
所有人都安静退下,只剩宋善宁和她身后的碧螺,皇后说:“你和本宫进来。”
宋善宁犹豫一瞬,示意碧螺在院外等,然后跟着皇后进了寝殿。
近来,母女俩甚少有这般独处的时候,宋善宁有些不自在地坐下,但还是离着皇后隔了一个位置。
林皇后看着她的动作,甚是难过地问了一句,“善善,你当真要为了外人,与母后疏远么?”
“我……”宋善宁语塞哽住,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
安静少时,她跪到皇后的跟前,肩膀贴着她的膝盖,“母后,您不相信我吗?”
就像皇后所说,她们毕竟是连着血脉的母子关系,宋善宁不愿真的与她生出隔阂,可也不愿见到谢谌因自己而断送余生希望。
林皇后没答,只慈爱的打量她片刻,而后又伸手抚摸她的脸,宋善宁轻轻颤抖着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
“母后……”
林皇后打断她的话,柔声开口,“善善,你不知道,你和母后年轻时候,到底有多像,可是母后没你幸运,当时没能顺利嫁给你父皇,而是远嫁去了襄州。”
这其实是林皇后第一次主动在宋善宁跟前提起这桩旧事,她向来骄傲,不愿再子女面前示弱。
但宋善宁并未打断她的话,只安静地听。
林皇后接着道:“我嫁的那人名蒋远山,是当地有名的纨绔,我嫁进府中时,他竟然已经有了两个庶子,后宅先后已有四房娇妾。”
“我虽是皇上赐婚与他,可出身低,他们一家子没有一个人瞧得上我,说是主母正妻,实际上连奴婢都不如。”
“他知道我曾与你父皇又婚约,却又爱我貌美,在床上日日折辱。那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五年。”
“后来,他又染上了酗酒的瘾,成日喝醉了赌钱,我的嫁妆都被他挥霍空了,后来他拿不着钱,就开始打我骂我,种种污言秽语,如今想来,怕是都要做噩梦的。”
宋善宁只听着便不寒而栗,纵使那人实际上,与她血脉相连。
林皇后瞧见她肩膀轻颤,笑了笑,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说:“可即便当时过得是那样艰难的日子,我也没有放弃,你父皇登基之后,我被休弃到兴州,正赶上他出巡,我拼死闯出宅院,晕也晕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忘了我,带我回宫,还重新纳我为妃。”
寝殿内不知合上点起一撮香,气味恬淡至极,以至于宋善宁全然没有察觉,仍旧沉浸在林皇后的讲述之中。
怀念起那一段经历,林皇后的语气并不悲戚,毕竟,她是当时的得胜者。
“当时不知有多少人反对,可我还是如愿进了宫,从一个普通的嫔妾,走到了中宫之位。”
她一下一下地捋顺着宋善宁的长发,终于引入自己的真正目的,“善善,你不是想知道,母后为何要针对谢谌么?”
宋善宁问:“为什么?”
林皇后说:“因为他蓄意谋反,母后将他打发到漠北,不过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罢了。”
宋善宁一愣,怎么也想不通,“谋反”这个词,是怎么与谢谌挂上钩的。
林皇后没有瞒她,直接道:“若是我没猜错,谢谌是先皇后苗氏之子,你父皇的长子。”
“他在京中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如今又与你接近,如何让母后不心慌?”
这话便像一道闷雷,直接劈在宋善宁的头上,她晃愣了许久,色茫然。
好半晌,才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怎么可能?”
林皇后嗤笑一声,板正她的身子,问:“窦承的妾室,便是当年苗后身边的贴身婢女,难不成,母后还能认错么?”
她看着女儿不可置信的模样,循循问道:“你与谢谌认识这么久,就没有发现他对你的态度有异吗?”
原本,宋善宁是并没有往这处想的,可是经皇后这么一提醒,她才恍然意识到,近来谢谌对她的态度,果真有些怪。
曾让她不要自作多情的事他,如今,来她的公主府门前两度徘徊的也是他。
若他真是苗繁映之子,那他原本的生活,便是让宋善宁与宋彦文偷走了。
他没有恨?不想报仇?
宋善宁脑子里一团混乱,走出寿云宫的时候,仍有些恍惚,以至于忘了自己今日的目的,更没发觉皇后看着她的眼里,带着一丝的愧疚。
林皇后站在廊下,目送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前,终究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釉心走过来,问:“娘娘可是心疼了?”
林皇后说:“毕竟是我的女儿。”
釉心说:“谢谌对咱们殿下态度冷漠,也不见得就是因为两人的身份有别。”
林皇后说:“无论原因为何,只要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从前种种就都成了证据,本宫不需要她坚信不移,只要怀疑就好了。等她想明白的时候……”
林皇后抬手掐住一条细嫩的柳枝,“谢谌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