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柯简说。
“小简,那你生日也在军训的时候过了?”简珍问。
“嗯。”
柯简的生日过得是阳历,每年月25号,都赶在开学前,这恐怕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过生日。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过几天送你。”她问。
“没什么想要的。”柯简把没肉的排骨丢进垃圾桶,看了一眼旁边吃着饭还玩妈妈手机的陈欣。
没记错的话,陈欣的生日跟自己离得很近,是每年月2号。
柯简吃完饭呆在客厅里,跟婆婆聊了会儿天,到下午4点过的时候,她就起身说得走了,公司里的建筑队还等她回去煮晚饭呢。
走之前,还把带来的食物一一给妈妈吩咐好——这个老鸭肉要冻到冰箱最下面一层,那几截香肠有点辣还有点咸,每次少煮一些……
妈妈骑着自己的小电瓶,把婆婆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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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简和陈欣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好半晌,柯简才不尴不尬地咳了一声,问她:“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柯简第一次见到陈欣,当时还是个奶团子。说起话来嗲嗲的,经常口齿不清地叫姐姐、姐姐,像只蜜蜂般绕在她身边,嗡嗡嗡,轰都轰不走。她每次离开的时候,还会拽着她的衣角哭。
200年的春节,柯简拿了压岁钱,给她买了一双侧边有粉红小兔子装饰的冬靴。那时候,她第一次有了当“姐姐”的感觉,陈欣看她的眼,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很厉害的大人。
20年的春节,陈欣第一次跟她吵架,原因是什么记不清了。但是陈欣对她说,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这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
后来,柯简也很少来这儿。但还是记得,每年送她一件生日礼物。
“我、我……”陈欣红着张脸,嗫嚅着还没说完话,就听见一把粗糙的男声从里屋里传来,连忙跳下沙发把小声调到音量一格的电视机关了。
叔叔趿拉着鞋,打着电话从屋里走出来——
“我跟你说,昨天我就叫建娃儿把牌掉包了,你放心,我做的牌,没问题哈。”
“这有啥不敢嘛,他们看不出来的。”
“你说真的?他们说今天晚上条子会来?”
“行,那过几天再说。”
叔叔踩着双鞋,似乎脸上还有些刚睡醒的烦躁,他一屁股坐在餐桌椅子上,指着陈欣:“你把你妈给我留的饭端出来。”
陈欣脸绷的紧紧的,非常利索地跑到厨房里,把一直放在电饭煲里温热着的饭菜小心翼翼地分几趟端了出来,没敢说话。
端完了她就手脚不知道怎么搁放地站在餐桌旁,小声道:“那个筷子放太高了,我够不着。”
叔叔脸色有些难看:“够不着不会搭凳子?!做事不知道想办法?”
陈欣被吓得一抖,眼睛有些发红。
他看她这幅样子愈发生气,像一块刚石狠狠地磨过地面般发出刺耳的声音:“是不是说你两句又要哭?!”
陈欣小小的身子颤栗着,紧紧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弓着的脊背发出轻微的抖动。
“你今天又要哭是不是?!你就只会哭是不是!!” 他把桌上的隔热垫拿起来狠狠一拍,作势就要站起来。
“行了!”柯简的拳头握了又散,散了又握,一股厌恶的电流在她身体里肆意流窜。
柯简走到餐桌前,把陈欣拉到自己的身后,冷冷对他说:“我给你拿,你别骂她。”说完就牵着陈欣进了厨房,从挂在墙壁上的筷筒里抽出两根,没什么表情地放在餐桌上。
“怎么,柯简,你这是要干嘛?”叔叔脸色阴鸷,嘴角却还噙着一丝笑。
“不干嘛。”
一直以来,他们俩就没说上过几句话,除了见面打个招呼,还没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对峙似的谈话。
“我记得你姓柯不信陈吧?”他说。
“我管我女儿,需要你插手吗?”他继续道。
“陈欣,你现在,立刻!马上!重新给我拿双筷子!”他朝一直在掉眼泪却不敢出声的陈欣大声喊道。
陈欣擦了擦眼泪,手指轻颤着掰开了柯简的手,去阳台柜子里找来个小塑料凳,就这样搭着凳子从筷筒里重新抽了双筷子,轻轻搁在了桌上。
叔叔拿起那双筷子,夹了夹菜,满意地说:“我还以为你没长脑子呢,这不是拿到了?我平时教你多动脑,一说你还哭。”
柯简看他明明是对陈欣说,却全程得意地望着自己,胃里恶心地直想吐。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吃饭的时候,拿上手机自己出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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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简记得,初中的时候有做过一道语文阅读题,大概是问,评价下一个很有天赋的主人翁,他为什么会渐渐让自己变得普通,最终将自己困于繁琐而庸俗的人情交往里?
当时她不假思索提笔流畅地写道,因为主人翁的性格不够坚定,不敢突破世俗的眼光,不敢坚持做自己云云……
可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么容易的。
柯简完全可以非常潇洒地骂——“你就是个烂人,去死吧。”,就如同她心里不断呼啸的那样。
可是,后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