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载记得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话中,原本的回答者,是伯成子高。
那是大禹得到天下,伯成子高隐居之后的事情!双方交谈不欢而散,而大禹在最后不甘心的说了这个问题:
【我是天下的共主,凭什么我的儿子不能继承我的位置,而要成为庶人呢!】
伯成子高因这个问题,而轻视大禹,认为他不配与舜相提并论。
舜的儿子是商均,因为能力不足,照样被舜踢出了中枢领导的圈子,给他丢到河南虞城,当了个村长。
妘载知道,文命的这个心结,必须在此时给他解开。
不然他还是会做出一些小动作,更不要说此时,他已经有了儿子。
妘载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几个人,直接与启的眼对上了。
在女娇怀里的启,与妘载对视,这一瞬间,那如火焰如太阳一样的眸光,将启吓得哭丧起脸来。
“哭什么?男娃娃,哭丧着脸,怎么能算是勇士?”
妘载昂了昂下巴,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却顺着风声,传入了启的耳中。
小小的启,哭丧着脸,但又不敢哭出来,被妘载的这句话吓到了,这种阴影印在精与灵魂的最深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鼻子抽动,就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连女娇都惊讶了。
她的儿子绝不是什么天生的圣,此时也没有什么破石而生的附会故事,所以启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也会哭闹,也会嬉笑,更不用说启如今已经两岁多了。
然而,被人吓的不敢大声哭泣,这还是第一次。
文命也诧异的回过头去,看到自己的儿子努力的不哭出来,觉得这个情况,真的是怪非常了。
妘载指着启,对身边的文命道:“文命,你看你的儿子。”
“他是石头里生出来的吗?”
“不是。”
“那他生下来有三头六臂吗?”
“这,没有啊。”
“那么,他是生来通,掌握五雷,还是能呼风唤雨,遨游沧海?”
“啊?!”
文命都懵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有这么大的法力啊!
但妘载一点也不想笑,只是直直的看向他,又问道:
“那你呢,你比其他人多了什么?是人的稀薄血脉么,有崇氏的黄帝血脉如果还算高贵,那么天下和你相等的血脉,至少也有二十五个。”
“这二十五个部落的先祖,我要给你细细说清楚吗?少昊死在东夷,治理天下,风光无限,乃是先古圣帝!但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弟弟昌意,娶蜀山的贫女,死在治理蜀地洪水的路上?”
“黄帝有多少子嗣?苍林、夷鼓、清、休、挥........你知道他们的后人,现在都在哪里,是大部落吗?又诞生了多少个氏族?”
文命不知道妘载问这些问题是做什么,当然回答不出来,支支吾吾,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明白。
妘载道:“黄帝的血脉,是高贵的吗?那炎帝的血脉呢?那帝夋的血脉?亦或是其他古老帝王的血脉呢!”
“谁的血脉上溯到三皇时代,不是来自居方氏的九个部落呢!”
“你的功绩是治理了东夷的水患,但你治水的知识,难道是天上的先祖给你的吗!”
文命就像是被训斥的孩子,此时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觉得妘载的语气,是不是太严厉了?
可妘载又怎么能不严厉!
舜为商均做了表率,商均不敢窥视平天观!而大禹为启也做了另外一种表率,说了那种话之后,导致启杀伯益,开启家天下,扩大奴隶制!
以现在山海各个城邦的生产力,早就不需要奴隶了!
如果再开启了家天下,只会拖延人口的增长,也会拖延天下合并的时间!
“告诉我,你的性命来自于谁?”
“我是父母所生,阿父是崇伯鲧,阿母是脩己。”
“告诉我,你的知识来源于谁?”
“我的知识,都是在洪州所学习到的,是载哥你教我的。”
妘载严厉的告诫文命:
“所以,你难道是天生的圣人吗!你的儿子,难道不是天生的凡人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让文命一根根的汗毛直竖了起来!
文命不敢说话,妘载叹口气,从严厉的语气切换到语重心长:
“人都是想要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你看这些东夷的部族首领,他们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自己费尽心思,得到了权利和首领的位置,如果并入中原,他们只是因为一点点做不好的事情,就可能被剥夺首领的位置,那这样,他们的后代,还怎么能享福呢?”
“这是没有错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就连我也会这样想,当我离开这个世间,亦或是长生离去之后,我的血脉依旧在世间活着,那我又为他们留下了什么?”
“仅仅是一个传说么?后人才不会管你的传说呢!你是伟大也好,落魄也罢,只要你能为他们留下财货或者权利地位,那你就是好的先祖,如果没有,那你再伟大和他们也没有半点关系。”
“我想告诉你!你的伟大,来自于天下人!天下的人称呼你为圣人,你才是圣人!而不是你自己认为自己伟大,就能自称圣人!”
“而你的部族,你的儿子,如果想要继续伟大,就不要把你所得到的伟大,加在他的头上!因为天下人所敬奉和喜爱的,是你,不是你的儿子!”
“对于你的儿子,人们只是‘爱屋及乌’而已!”
文命浑身颤抖,明白了大量的道理,但是他依旧有疑问:“我...大概懂了!但是,载哥,爱屋及乌....是?”
妘载告诫:“人们喜爱一个人,连同停留在他屋檐下的乌鸦也喜爱!同样,如果厌恶一个人,就连他家的墙壁、篱笆也厌恶!”
“借来的伟大,不足以被天下称颂!”
妘载走向启,小小的启吓得直向母亲的怀里钻,女娇是不敢离开的,她恭敬的行礼,而妘载来到启的面前,俯下身子:
白色的麻衣,给启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妘载的手,摸了摸启的头,停留了一下,笑了两声:
“启!你会成为一个正直的,且真正伟大的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