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人虽疲惫,却无睡意,思绪转的飞快,吩咐道:“明天让两边的掌柜到议堂议事。”
外头卫持风听了瞪大眼睛,泛上笑意应了。
紫鸢披了外衫回来,正好也听了,两人相视一笑——主子肯见北原王府的掌柜,便是收下了宋北溟的聘礼。
事儿成了!
紫鸢嘴角含笑,转头去客院传话。
卫持风见惯了她英姿飒爽,陡然见她笑中含着春意,他心头怦地一跳,在被风吹得晃动的烛光里偏开视线,略定了,回到燕熙屋前。
燕熙其实没有睡意,若不是刻意保持作息,靠着“荣”的药力,燕熙可以熬很久。
荣多年来烧得他难以安静地睡个好觉,只在遇着宋北溟后,他才体会到美梦的滋味。
他的身体无比诚实,早就对宋北溟垂涎不已。
燕熙强迫自己睡,他关窗前又瞧了一眼月亮,看到月色被风吹得有了波纹。
再有几日就要满月,中秋就要到了。
他这么想着,抬手拉窗,风中骤然生起尖锐的呼啸,穿堂风劲邪,在浓夜里像鬼怪的咆哮,院里的竹林被摇得乱舞,叶片拍打声噪得人心紧。
卫持风冷得直跺脚,骂了一声:“这什么鬼天气,一夜就要入冬了!”
燕熙听见了,拉窗的手停住,正要喊卫持风去添衣。
这风又冷又疾,透窗蹿了进去,扫着了燕熙。
燕熙的薄衫被吹得贴在身上,风使坏般从他袖口和颈间钻进里去,把他里里外外的热气都吹散了。
冷。
燕熙遽然一僵。
他竟然觉得冷,他手上一松,帕子掉落,被风卷走。
燕熙迟疑地面向风,寒风把他吹得脸色苍白。
寒意从脚底瞬间爬满全身,燕熙在与风的对峙中若有所思,而后缓缓露出阴冷的笑意。
怕冷么?
燕熙想:我不怕。
燕熙在久违的寒意中放下窗子,俯身捡起宋北溟送他的帕子,轻轻揉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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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丑时,燕熙都无法入睡。
由奢入俭难。他在皇陵时练就一副强迫身体入睡的本领,遇着宋北溟之后,在温柔乡里滚几遭,这本领便退化了。
若在以前,他索性起来读书,反正有“荣”在烧,第二日照样精抖擞,只要不被商白珩发现,谁都不知道他熬了夜。
“荣”在那些日子里,于燕熙像是上天的礼物,他平白比别人多出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可以学更多的东西,状元和高人一等的武功就是这样练来的。
现在上天来讨债了。
燕熙为着破烂的身子能多用些日子,不敢再任性地熬夜,他睡不着就干躺着,把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数着自己心跳的频率。
在天渐亮中他终于迷糊地闭上眼,手上捏着帕子的手指却不肯松,他轻轻的呼吸着,沉入短暂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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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时分。
周慈陪着燕熙用饭,发觉了燕熙的异样,关切地问:“昨夜难受么?”
燕熙原本想糊弄过去,话已到唇边,想到还是不能对大夫隐瞒,诚实地说:“睡不好。”
周慈说:“昨日我给你添的被子用上了么?”
他这话说的技巧,没直接问燕熙冷不冷。
燕熙在与周慈的对视中,坦诚地说:“用上了。”
周慈手指猛的一抖,正在给燕熙夹的菜掉落盘中。两人相顾无言,长久以来悬在心头的剑在这一刻把周慈捅穿,他嘴唇发抖,仓促偏开头,不让泪滚下来。
他在无措中想到了唐遥雪在冬日下美好的笑容,他离那抹雪色越来越远,直至就算他到了地下也无颜去拜见。
他真是失败透顶了。
燕熙眉目清冷,他已经从昨夜的打击中走出来,他算清楚了自己需要的时日,这场仗最多打到开春,雪化时大局便定。
他够时间。
这道题并不难算。
可宋北溟不断蹿进他的算术题里,燕熙努力让自己不受干扰,可是他百般琢磨,终究是算不出另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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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后,两边生意的主事人已经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