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木凳上,拍了拍外套上落上的水滴,语气闷闷道:“你别再骗我了,我还很认真地听来着。”
亭子外雨滴逐渐大了起来,顺着砖瓦往下落,形成一道水帘,把两人包裹其中,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人。
天色依旧是黝黑的,亭子外的长阶梯往下一路蜿蜒到视线尽头,像一条匍匐前进的水蛇,明知有毒,却依旧叫人沉溺其中。
好半饷,池彻低低沉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在耳边。
他把无人机手柄放到中间的石桌上,坐到俞清昀身边:“我就是想跟你说,凡是不要那么认真,有些你刚开始以为真的不得了的事儿,其实到最后会发现它是最假的,而且等你意识到它假再回过头去回忆时,才更会惊觉,他妈的,一只劣质塑料壳就把老子给骗过去了。”
比如古代阿拉伯数字并不普及。
比如……他也曾相信,他们都是真心善待于他的。
俞清昀有点懵,一时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万事万物皆有它的定数。”池彻浓密睫毛低垂,拉过她手指把玩,“很多你现在觉得痛苦得可能这辈子也过不去的事情,会在未来某一天,突然就想通了,毫无缘由的,也毫无征兆的,完全能接受了。”
俞清昀缓慢眨了眨眼,又愣了好几秒,才渐渐意识到,池彻原来是在说俞华月的事。这段时间俞华月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常常在半夜惊醒,然后盯着窗外的夜色,叹一整晚的气。
她以为,她隐藏得挺好的。
但池彻多聪明啊,她有什么能瞒过他。
俞清昀咬着下唇没说话,池彻又呼出口气,道:“跟你说件事儿吧。我妈是自杀的,上吊,用的就是绑行李箱的那种绳子。”
他语气平铺直叙,听起来像在叙述别人家的事。
“那天还是我十七岁生日,一个暴雨天,一推门就看到她吊死在上面,所以我到现在也不太喜欢这种下雨天,也不喜欢过生日,因为我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
顿了顿,池彻抬头打量了下亭子的房梁:“嘶,好像挂的就是房间里的这种地方吧。”
俞清昀呆滞住,凝着他不动。
“你这个眼看我干嘛。”池彻笑出声,“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安慰我呢?说实话,真不需要。我当时确实接受不了,但现在想想,还觉得那时候她选择自杀了挺好的,活着的时候那么痛苦,死了倒算是解脱了。”
俞清昀依旧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反握住他手。
女生手指柔软细嫩,沾染着山里微凉湿润的触感,用了些力。
“真的。”池彻拧了拧俞清昀脸,笑得胸腔震颤了两下,“不是,这真没骗你,真的。”
今晚连着被骗了两次的俞清昀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了。
但又想起电梯里杨彦说的话,这事儿大概率不是假的。
她没料想到池彻会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慰她,来得太突然,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仰起头紧闭着眼亲了上去。
她仍然不善于接吻,张嘴的弧度显得生硬无比,伸舌头舔/弄池彻的唇也很是青涩又小心翼翼,握住男生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张到颤抖。
好一会儿,对面都没动,也没张嘴,只是任由她单方面地吻和舔/弄。
俞清昀心里刹那间开始打鼓。
赧意控制不住地上浮,脖颈边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白到透明的纤细脖颈。
她连忙收起呼吸,往后退。
然而才刚后退几寸,池彻忽地上了手,把在她后脖颈,手腕一转,又将她拉回了自己唇前。
“俞清昀。”
暗夜里,池彻色混沌,声音沉沉,尾音带哑,缱绻万分,缓缓开口。
“你这勾引人的法子太蹩脚了。”
俞清昀心脏霎时提起来,耳根的烫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使劲儿咽着口水,磕磕绊绊到了极致:“我……我……我就是……”
“但没关系。”
池彻唇角慢悠悠勾起,咫尺之距处,每说一个字,炽热吐息都会与她交缠在一起。
“我还真就吃这一套。”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do~
凌晨四点划重点(其实前面还有很多小细节,但是fe,你们肯定都不记得了
第5章 五十八束光
外面的雨势稍加大了起来, 水滴在树叶上聚沙成塔后坠下,打在砖瓦上、栏杆上、扶手上、山梯上,集成不停敲击人耳膜的清脆响声。
男生吐息远离又靠近, 所有的感官都开始放大且变缓,所有的场景都在记忆里被一笔带过。
记不清池彻是何时决定不再登山, 又是何时拽着她冲进雨里,匆匆往山下跑。
她的眼前像放幻灯片似的快速闪过一幕幕的场景。
蜿蜒而下看不见尽头的山梯,在暗夜里摇曳的松林,沉寂在夜空下的黑色瓦檐,长短不一的石径小路, 推开玻璃门后响动不止息的风铃, 印有山庄logo一路延伸至房间门口的深蓝色地毯。
她似乎被池彻带到了山庄最高楼, 脚步急促又颤抖地被推进了视线尽头的房间。房间门“啪”地被合拢回去, 全世界的淅淅沥沥声都被拦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