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老同学做到这份上的可不多见,至亲都未必愿意照顾一个没自理能力的病人,你俩关系一定很好吧?”
纪凛含糊其辞地唔了声:“大概……还行吧。”他说得很轻,似乎底气不足。说完还偷偷瞄了眼躺在床上的穆浩,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暗暗松了口气。
孙兴春检查完之后,说穆浩的情况比想象中好很多,虞家的家庭医生毕竟是重金聘请的,医术在线,在缅甸时用有限的条件帮穆浩度过了最危险大时期,为后续的治疗创造了有利条件,最快半年就能恢复如初。
还有一些内脏和经的检查需要转移地点,几个护士过来推走了病床,纪凛跟着一块儿走了,孙兴春也正要走,突然被人叫住:
“孙医生,我也想检查下脑子。”虞度秋道。
孙兴春怪地上下打量他:“你脑子早就没问题了,检查什么?别浪费医疗资源。”
“不是,我真觉得我不太对劲。”虞度秋流露出一丝苦恼,“我前阵子发现,小时候那起绑架案的种种细节,我记得一清二楚,记忆并没有错乱。为什么后来到医院治疗的那段记忆,至今仍存有幻觉臆想?我的精病该不会还没好吧?”
孙兴春:“严格来说,你从来就没得过精病,只是严重受惊后的应激反应而已。不过按理说,九岁的幻觉到现在应该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你的幻觉中有什么东西让你念念不忘至今?”
虞度秋拧眉深思:“其实我记得的也不多了,那会儿你们都说我不该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一直努力地去忘掉,现在只记得……当时我的病房里,好像还有个人。”
顶层的单人病房只有寥寥几间,走廊上几乎无人来往,格外空旷,不知哪扇窗没有关好,风呜呜咽咽地钻进来,像鬼魂在幽怨地哭泣,听得孙兴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话小时候说过几百遍了。”他无奈道,“每次你大哭大闹的时候就说要找那个人,可我们问你的时候,你又叫不出对方名字,也不知道对方在哪儿,就说那人偶尔会出现在你的病房里,陪你看黑猫警长,跟你一块儿睡觉。可除了你之外没人见过,值班的医生护士都说从未见过有人进你的病房,走廊监控里也没发现,不是你的幻觉还能是什么?”
虞度秋想想也是,连他自己也觉得那人八成是他孤独惶恐之下臆想出的玩伴,医学上不乏这样的先例,于是耸肩道:“行吧,那就当作是我的幻觉好了。您去忙吧,穆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麻烦跟我说一声。”
孙兴春嗯了声,刚走出两步,又被叫住,不耐烦了:“干嘛?有话说完。”
虞度秋:“还有一个问题:我十岁生日那天,您是不是送了我一个苹果?”
孙兴春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你生日什么时候,大概是护士给的吧,住院部值班的护士每天会给住院的小朋友发水果或者糖。”
“这样……好吧,没事了,谢谢您。”
孙兴春走了,他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默默出。
幻觉或许能幻化出许多现实中的细节,但那个苹果的芬芳与香甜他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是臆想。
当年的护士估计早已忘记这桩小事了,看来这段空白缺失的过往注定只能成谜了。
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打断了他的思绪,虞度秋拿起来一看,是周毅发来的消息,说已经将柏朝安置在地下室了,还委婉地问了句,地下室没有床,是不是能让他晚上回房间睡。
虞度秋回了条冷漠的语音:“让他自己想办法,又不是什么致命伤,反正卫生间浴室都有,不用管他,谁给他求情一起关进去。”
周毅回了句“好”,明白他是铁了心要教训人,不敢再多嘴一个字。
医院的走廊尽头拐出一道人影,被驱逐出检查室的纪凛闷闷不乐,嘴里骂骂咧咧:“冯队不让我守在这儿,让我去监视柏朝,干,又得跟你走。”
虞度秋微微一笑,哥俩好地揽过他的肩:“正好,还记得我请你帮我个忙吗?”
纪凛狐疑地看着他:“什么忙?杀人放火的忙我可不帮。”
“还真被你猜对了。”虞度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抵住他太阳穴,“嗙!”地开了一枪,“帮我杀了那只小畜生,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作者有话说:
很多人都猜到小柏的这层马甲啦,那就不藏着掖着了,不过小柏的马甲还没掉完,还有一层似乎没人猜到hhh
第99章
九月的木槿花已经到了花期末尾,花瓣零落成泥,进入休眠期,蒴果开始成熟。
纯白的花瓣铺了一地,将整个梦境包裹在一片柔软纯净之中,耳畔传来熟悉的、轻柔的低语:“木槿花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她不像别的花那么艳丽,默默生长,默默守护,就像……妈妈对你的爱一样……”
重复过无数遍的梦境,台词早已滚瓜烂熟,甚至能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一簇火光蓦地从脚下冒出。
面前温柔的女人突然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他,迅速升腾而起的熊熊烈火扭曲了空气,她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两道晶亮的泪痕隐隐闪烁。
所有白花燃烧成了灰烬,飘飞在漫天的烟雾红光中。
美梦再度堕入地狱。
绝望的目光、恐惧的逃离、焦黑的尸体……死亡的气息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层层包裹,无处可逃,直至他强行将自己抽离出这场噩梦——
蜷缩在沙发上的男人倏然睁眼,眼底仿佛仍映着火光,微微泛红,几乎缩成针尖的瞳孔震荡难安。他急喘着气,迫使自己将脑海中的纷乱平息。
明知是场梦,却依旧难以冷静。
四周原本悄无声息,突然传来咔擦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了,紧接着是由上及下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走下楼梯。
水晶吊灯啪地一亮,在幽暗的地下室内洒下靡丽的光线,提着个医药箱的医生准时出现,看见他醒着,说:“你就坐那儿吧,我给你上药。”
柏朝点头,然后脱了上衣。
背后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狰狞的疤痕尚未完全褪去,但得益于悉心照料,比最初时淡了许多。
他有点渴,抓过地上的矿泉水瓶,一口气喝完,嗓子还是哑,像被梦里的烟雾呛着了,涩声问:“今天几号?”
医生往他背上抹着药膏,答:“7号了。”
他被关了五天。
壹号宫的地下室布置得十分奢华,却不是个适合住人的地方,也没有一张可供睡觉的床,只有一个勉强能容身的沙发,他晚上就蜷缩在上边,和衣而卧。
说是晚上,也不一定,没有日光没有声音没有钟表的地方,时间概念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漫长乏味的等待使得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只有当医生来的时候,才能获悉当下具体的时间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