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看见这个人这副模样,她的心脏骤缩了一下。
“我……”江归荑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见丁玲笑眯眯地探出头来,大波浪随着动作一甩一甩,说道:“你们慢聊,我不打扰你们啦!”然后也不等人回话,就如初见她时一般风风火火地走了。
门一关,办公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似乎只能听见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江归荑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发现执政官的目光仍然落在她的脸上,像是等着她方才没说完的那句话。
他的目光沉静,正一眨一眨地望着她,显得有些认真。
“您……您确定没认错人吗?因为我……”江归荑咬了咬牙,终于把最后半句话也吐了出来:“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秒,两秒,她没有抬头去看执政官的表情。
当她还没进门的时候,她的打算是编一个圆满的谎言。
曾作为蓬海基地的一员是个绝妙的借口。
罗临说得对,没有人相信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能独自一人在末世中活下来,回程一途遇见的变异兔和变异虎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西京基地和蓬海基地久未联系,西京基地的人对蓬海基地的近况并不知晓,因此短时间内也无法通过她的描述戳破她的谎言。
即使由于菲利克斯和安西的工作报告,她被问起为何会出现在变异种的巢穴,她也可以如实交代,她只是找了一个途径的休息之处,却没想到变异种也将这里作为了巢穴,她在变异种的力量影响下做了个古怪的噩梦……
她明明有很多种办法,也有信心将这件事圆过去。
原本,如实交代自己失忆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原因无他,对末世前后一无所知,这听起来太像一个人形变异种的辩称了。
再者,假装自己知道某些真实,其实更容易套话。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西京基地竟然有人是认得她的,这让她被拆穿的风险陡然上升。
但她其实也可以试着骗骗眼前这个所谓的基地执政官,毕竟从丁玲口中,她已经对他们二人应有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一切的犹疑与思量都在触碰到他的眼后烟消云散。
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还是别骗他的好。
这位基地的一把手,平日里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执政官久久没有开口。
是生气了?还是说,我只是和他寻找的恋人很像罢了?
正当江归荑以为他会愤怒地摔门而去的时候,他开了口:“我不会认错人的,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虽然那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和颤抖,但话中的意味却是少见的郑重。
“那……”
“不记得了……”他似乎轻笑了下,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绝没有半分喜悦。
江归荑没有接话,连对一切危机场合都处理得游刃有余的她,都觉得此时的气氛过分怪异,像是丈夫在嘲讽水性杨花的妻子。
等等,她为什么会想这个?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句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话。
“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叫易北洲,我能拥抱你一下吗?”
江归荑抬起头,面前的男人声音毫无波澜,面色也毫无变化,像是不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多么石破天惊的要求。
只有那道眼,牢牢固定在她的身上,带着几分占有欲与挣扎,江归荑恍然之间竟觉得自己是被深渊巨兽盯牢了的甜美猎物,不能逃脱也不能被其他猎手碰触或分食。
江归荑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可是,我忘记了……我全都忘记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认错了人!对我来说,你是陌生人……你明白吗?”她一字一顿道。
她刻意忽略了此前易北洲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那句话。
她的语调中是浓浓的不信任与抗拒。
其实,在她见到他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对他之后要说的话相信了七成,或许是受到已经失去却依然占有分量的过去记忆的隐约影响吧,她从情感上本能相信他。
可是在理智方面,在对他们过去的经历一无所知的前提下,经历了先前那充斥了诡谲、惨烈与重重迷雾的一切,她无法放下高高的心防,不说出拒绝的话语。
易北洲注视着眼前娇小可人的姑娘,她注视着他的目光抗拒而又坚定。
持续了一年半的末世几乎在她的脸上、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依然如同初见般令他心折,看得出来,她被照顾地很好。
是谁照顾了她这么久?
他不在的时候,她会想起他吗?
不,她已经忘记他了。
虽然易北洲一向知道,在她甜美温软似乎予取予求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冷静坚定的心,她不会为任何人动摇自己坚持的信念。
她也善于演戏,常会收敛起自己的爪牙。
不过,此时她注视着他,目光如同全然的陌生人模样,完全不可能作假。
易北洲的后背缓缓僵直了,他闭了闭眼,良久,他听见自己笑着说:“对不起,方才是我冒昧了,希望江小姐不要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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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走出办公室不久,在茶水间找到一包压箱底的咖啡粉,喝口咖啡摸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