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闻昌看了看通向二楼的楼梯,和坐在另一桌的一个人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客栈。
一辆马车停在官道旁,闻昌上了马车,另一人则和车马式坐在一起。
车厢里,已经坐了一人。
闻昌一扫刚才的端方,斜靠在车壁上,说道:“这个明达,嘴巴还挺严的,我白白搭上一桌酒菜,却连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套出来。”
“他送他姑姑去慧真观,事关家中女眷,又是长辈,自是不会随随便便告诉你一个外男的。”那人冷冷地说道。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让我去找明达套话?”闻昌坐起身子,一脸的不满。
“那是你太笨而已”,那人声音里没有温度,“他带了两驾骡车,还他自己却是骑着马的,说明骡车里要么坐的是女眷,要么就是他的长辈。
而明家还在守孝,上至明大老爷,下至明家的小孩子,现在都不会贸然出府,读书人最爱面子,孝期里能够正大光明出门,又不怕被人指责,要么是去祭坟,要么就是去寺庙道观祈福做法事。
明老太爷是修道的,所以明家给他做法事,也只会是去道观。
明达一行显然是早晨出来的,保定城外当天就能来回的道观,只有慧真观。
明达带的两驾骡车中,其中一驾骡车里熏过香,至今还残留着味道,说明那里坐过女眷,而另一驾骡车却没有车厢,只是堆着一些油布,说明这驾骡车上是用来放箱笼的。
若只是去上香,不用专门用一驾骡车来拉箱笼,既然带了这么多的行李,那就是要在道观里住上一阵子了。
明达现在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说,他陪同前去的女眷,已经在慧真观里住下来了。
而明家的女眷当中,能让明达陪同去道观的,除了明大太太和明达的妹妹以外。还有他的姑姑。
明大太太是当家主母,自是不能长居道观,那就只有明达的姑姑和他的妹妹了,这两人之中,前者的可能更大。”
第3章 安家
闻昌瞪起眼睛:“你既然全都知道,为何还要让我去问明达,白白搭上一桌酒菜。”
车厢里没有灯,那人坐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他的语气依然冰冷:“因为你的话太多了。”
话多?
所以要把他支开,免得他多嘴多舌坏了大事?
闻昌指着那人:“你这个没良心的,早知如此,我才不会陪你一起进京。”
“我本来也没有让你陪着,如果不是为了就你,我何必要坐马车,骑马不是更快吗?”那人说道。
闻昌更气,像个孩子似的赌气说道:“你竟还欺负我不会骑马?”
“欺负了,怎么了?”那人反问。
闻昌不想和他争辩下去了,尤其是关于骑马的话题,他撩开车帘向外张望,见马车是向着遂城方向行驶,闻昌咦了一声,问道:“我们不去那什么慧真观吗?”
“去慧真观?你是女人吗?”那人说道。
闻昌又被怼了,他大怒:“绕了一个大远要来保定府的是你,和明大小姐订亲的也是你,现在马上离城门只有几里路,也查出明大小姐在慧真观了,你又要走了,既然如此,我们直接经清苑去遂城多好,何必再绕来这里?你以为你是大禹,过门不入?”
黑暗中的人声音淡淡:“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去?再说,大禹治水过门不入的典故,用在这里不合适。”
“你你你,霍保住,你这头笨驴,你知道什么了,知道你的未婚妻住进道观里了?她这是要出家,你脸皮再厚,也不能逼着道姑还俗和你成亲吧?”闻昌越说越来气,不小气扯到了自己的胡子,疼得他吱哇乱叫,骂道,“霍保住,你这狗屁的易容,这胡子粘在脸上越来越疼,扯一下更疼,是不是长在脸上,弄不下来了?”
“用烧刀子擦一擦,就能弄下来了。”霍誉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闻昌是越来越呱噪了。
闻昌松了口气,嘟哝道:“你不早说,吓死我了,哎哟,真的好疼,早知道刚才我就从客栈里买上一壶烧刀子了,你啊你,怎么不早说。”
闻昌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那粘上胡子的下巴,又想起刚才的话题,埋怨道:“你说你吧,明明知道她去做道姑,还不拦着,我和你说,她是今天才去的,说不定还没有行那什么出家的仪式呢,你这会儿过去,还能把人抢出来,好好的小姑娘,做什么道姑啊,虽说那慧真观不让外男进去,可是你会爬墙啊,我就不信那慧真观里还有重兵把守?肯定没有,你翻墙进去,看到明大小姐就把她打晕,从道观里把人抢出来,凭你的功夫,保证不知鬼不觉,那些老道姑小道姑一准儿不会发现。”
霍誉皱眉,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些什么溲主意,我为何要把她抢出来?再说,我把她抢出来送回明家吗?我前脚走,她后脚还会回去,我抢她出来又有何用?”
闻昌怔了怔,咽口唾沫:“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出家当道姑?”
“你知道慧真观是什么地方吗?她在慧真观里远比在明家更安全。”霍誉说道。
“可是,可是现在明家摆明不想把姑娘嫁给你啊,否则那明大小姐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却要去当道姑?你啊,我没见过比你更笨的,好事也让你办成坏事,就说上次那对母女,明明是你查到有人想趁机混进明家,你担心会害死明大小姐,私自带人追过去,把人抓了,明大小姐没事了,你自己回去挨了三十军棍,好几天没能下地,可明家领你的情吗?如果领情就不会送明大小姐去当道姑了。”
闻昌说着说道,忽然眼睛亮了,冲着车把式喊道:“掉头掉头,去慧真观,快点,掉头!”
霍誉脸色一沉:“胡闹,继续前行!”
车把式应了一声,马车继续向前行驶。
闻昌气得直跺脚:“霍保住,你这个榆木脑袋,你现在去慧真观,哪怕不把明大小姐抢出来,把那对母女的事告诉她也行啊,你对她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钦犯,而是她外家……”
“闭嘴!”霍誉声音凛冽,如同突袭寒夜的漫天冰雪,让人遍体生寒。
闻昌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嗯,他说错话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你说了算,全都听你的,你想让明大小姐当道姑,那就当道姑,你想……你想怎样就怎样,这总行了吧?”
黑暗中没有传来声音,只有马蹄踩在官道上发出的嗒嗒声……
次日卯正,明卉与观中的坤道们一起早课。
她跟着道长们一起念:“仰启雷霆诸司将,符图法录众官兵,焱火律令观元帅,银牙猛吏辛天君,飞符传奏张使者,五方五气五雷,庞刘苟毕通大,马真温康显威灵……”
一直念到“……降鸾附体须臾至,摄亡逐魄显威灵,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从卯正念到辰正,开始用早膳,用过早膳,明卉便去与两位江老夫人一起,参拜天尊,又去给慧真仙君上香,之后便盘膝而坐,调息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