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让女卷们该出来的出来,该避让的避让,来坐客的女卷们这会儿也全都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了,纷纷恭喜二太太和三太太。
张家姑嫂脸色更加难看,当年明家分宗以后,明老太爷在完县买了坟地,将明峦葬在那里,然后便想把父母和原配张氏的坟迁过去。
先老太爷和先老太太的坟,是东城明家不让迁,而原配张氏的坟,则是张家老太爷不答应。
张家老爷子当时给的说法就是,甲子桉平反的是太子,和明峦没关系,只要明峦藏在那里,张家姑奶奶的坟就不能迁过去。
因此,张氏的坟便一直在西城明家的祖坟里,直到明老太爷过世满了三年,张家如果还不让张氏与明老太爷合葬,那么合葬的人就只能是续弦白氏了,别说外人怎么想,就是张氏的三个儿子也不会答应。
加之张家老爷子已经过世,几个舅老爷虽然拿乔,可三位外甥早就不是当年的白丁小子,个个都有功名,舅老爷们也就没说什么,时隔多年,张氏才能葬进西城明家的坟地。
现在明峦不但平反,而且还追封了正四品的赞治尹,张家姑嫂知道当年迁坟的事,不用明家人说什么,自己都觉得脸热。
明明张家才是三位明家老爷正儿八经的外家,理应是能在明家说上话的,可因为当年张老爷子的骚操作,明家三兄弟与外家并不亲近,除了逢年过节的节礼,平日里便少有往来了,就连两个姑爷高中进士,张家人也是从外人口中得知的,明家压根没来报喜。
张家姑嫂二人默默交换目光,两人连酒席也不想吃了,恨不能立刻回去,把今天的事告诉族里的人,明家这门姻亲还是要亲近起来的。
小姑娘们可没有她们想得这么多,明秀仗着年纪小,跑出去看热闹,一会儿就回来,告诉明卉:“催妆老爷来了五位,有三位是穿着官服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官儿,还有两位长得和小姑父有点像,不如小姑父好看,可是比小姑父长得白,小姑父哪都好,就是有点黑。”
明卉无语,霍誉又是骑马又是操练的,没成黑炭就不错了,何况,霍誉只是不白而已,可也不算很黑吧。
这边的习俗,女家的嫂嫂们会跟着嫁妆一起过去给新人铺床,俗称铺妆。
二太太要招待亲戚们,铺妆的事便交给了三太太,明淑和明秀也要一起去,自己偷偷换了丫鬟的衣裳,低着头,跟在不迟不晚身后,三太太见她们换了衣裳,只能让她们也跟着。
外面传来喜婆子嘹亮的声音:“喜鹊临门,并蒂花开,发妆了!”
明卉长长地松了口气,明娴和明雅连忙过来,陪着她回了暂住的院子。
“今天没我什么事了吧?”明卉可怜巴巴地问道。
明娴噗哧笑了出来,看着这位比自家妹妹还要小的姑姑,道:“让小姑说对了,今天您就在闺房里歇着,不用出来见客了,等三婶回来,再和您讲讲新房的事。”
明卉对新房没啥兴趣,她早就看过了,上次去京城,霍誉领着她去认了屋子,再说,以后她大多时候都住在保定,京城的房子,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回。
早上起得早,又听了一回圣旨,明卉心情不是那么美妙,精也是恹恹的,回到屋里就躺下,脑袋挨到枕头上便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她坐在花轿里悄悄撩开轿帘往外张望,路边一个身穿官袍的年青男子,冲她微笑。
明卉勐的一惊,从梦中惊醒,那男子的相貌……明峦?
或者说是画像上的明峦。
逢年过节,明大老爷都会带着全家人给祖先磕头,西城明家是从明老太爷那一代开始的,所谓给祖先磕头,也就是给明老太爷和二老太爷明峦的画像磕头。
明卉见过那画像很多次,那梦里穿着官袍的青年,就是画中人。
明卉坐在床上怔怔发呆,她对生父的感情并不如对明老太爷更深,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明峦对于她,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然而这一刻,明卉真真正正有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个世界,明峦来过,爱过,生活过,付出过生命,他也从未真正离开,因为还有人记得他,想着他,爱着他,所以他一直都在,他是汪真人的朱砂痣白月光,现在他也活在了明卉心中。
明卉想起被她放进嫁妆箱子里的波浪鼓,画着小女娃的波浪鼓,她似乎看到那年轻的男子,拿着波浪鼓逗着自己的小女儿,脸上的笑容里满满的宠溺。
眼泪落到手背上,明卉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那梦中的人依然年轻,依然俊朗,他是来送女儿出嫁的吧,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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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出嫁(一)
次日天还未亮,明卉便被不迟不晚叫了起来,她们二人昨天跟着三太太去京城铺妆,当天又返回保定,二更时分才回到枣树胡同。
“大小姐,您快起来,真人过来了。”
明卉一骨碌坐起来,睡意全无。
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拉着不迟的手问道:“谁给我梳头?是真人吗?”
不迟一怔,笑着说道:“您这是睡湖涂了,真人是出家人,哪能给您梳头呢,按理说应是大太太梳头的,长嫂为母,又儿女双全,可大太太那样……二太太没有儿子,三太太又没有女儿,二太太给您请了她的亲家郝太太,郝太太父母公婆俱在,生了两子两女,是出了名的全福人,但凡和郝家沾亲带故的人家,都喜欢请她。”
明卉心里忽然有些堵,她出嫁,亲娘却不能给她梳头……
不迟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明卉脸上的失望全都看在不迟眼中,她轻轻叹了口气:“即使大小姐去求真人,真人也不会给您梳头的,真人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吗?”
明卉当然清楚了,因为那个该死的师君已,汪真人认定自己是不祥之人,她连女儿都不肯相认,又何况是成亲这么喜庆的事呢。
她刚刚洗了脸,坐到妆台前,二太太、三太太便陪着汪真人来了,与她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圆脸太太,昨天明卉见过的,就是明静的婆婆郝太太,除了她们,还有一位保定府有名的喜妆婆子。
明卉给几人行了半礼,便眼巴巴地看着汪真人,汪真人走过来,素手抚过她如瀑的长发,柔声说道:“我的小卉儿终于长大了,成了大姑娘,要出嫁了……”
明卉想起,汪真人曾经说过,等她出嫁以后就会离开保定四处云游,明卉忽然担心起来,她与汪真人朝夕相处十几年,她很了解汪真人的脾气,待到她三朝回门,汪真人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保定了!
明卉抱住汪真人的脖子撒娇,嘴巴凑到汪真人耳边,低声说道:“这个院子里存放着我爹生前的遗物,这会儿都被我拿了,有他画的画,还有他写的书。”
汪真人的身体勐的一颤,惊讶地看着明卉,明卉松开她,冲她眨眨眼,想看吗?乖乖等我啊。
二太太笑道:“瞧瞧,大小姐多大的人了,还要和师傅撒娇呢。”
汪真人强忍着想要一问究竟的冲动,站到了一旁。
郝太太走过来,从喜盘里拿起梳子,一边念着喜歌,一边给明卉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梳完头,喜妆婆子便来给明卉开脸,只见她将丝线衔在嘴里,扯着另一头便往明卉脸上招呼,明卉惊恐地瞪着那喜妆婆子,不带这样的,不带这样的,轻点,轻点,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