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呀。”
陈厝的脸上,有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他的身体忽然倒了下去,一个淡色的影子从他身上钻了出来,毓秀执起凶鬼的手,哽咽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凶鬼,不,是刘福全,终于反应过来,也紧紧地握住了毓秀的手:“毓秀,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他们,他们把你……”
“我是自杀的。”毓秀说,她轻轻的笑了,“把我掳走的鬼子是个军官,他喜欢听我唱戏,我伺候了他一年,他终于完全相信我了。我给他唱了一曲长生殿,趁他听的入,我一刀捅死了他!”
祁景和瞿清白都听呆了。
毓秀轻轻道:“当年我学唱戏,他们都说是下九流,只有你一个人说好听,我知道你对我好,从小就对我好……但我一个戏子,怎么好耽误了你?早知道没有结果,我就答应嫁给你啦。”
刘福全一个大男人,也有些泪盈于眶了,他抚摸着毓秀长长的头发,哽咽道:“不晚,不晚……”
毓秀的声音有些虚弱:“晚了……他们一把火烧了我的身子,没有尸骨依托,我能撑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福全满面惊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忽然抬起头来,凶狠的看向祁景和瞿清白,“我把他们两个杀了,你就有救了!”
两人齐齐一震,摆出了防卫的姿态。
毓秀却拦住了他:“全哥,我已经待的够久了……见到你,我最后一桩心事也了了,该投胎去了。不要再犯杀孽了,在这么好的年纪被夺走生命和爱人的滋味,你我不是最清楚了吗?”
她紧紧抱住刘福全:“跟我走吧。下辈子,我们做一对快活夫妻。”
她的嘴里轻轻哼着婉转哀戚的调子:“……乍相逢执手,痛咽难言。想当日玉折香摧,都只为时衰力软,累伊冤惨,尽咱罪愆。到今日……”
她的身形已经淡到看不见了。
刘福全紧紧抱着她,面上满是痛苦难舍之色,发出一声声悲痛的低号,那声音甚至让旁观的两人生出一股悲凉之感,几欲落泪。
就在这时,一阵飒飒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长剑穿透了刘福全和毓秀相拥的身体,深深钉在了地上!
一团幽蓝的鬼火无声无息的燃烧在黑夜里,把他们相拥的身影吞没了。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射杀了鬼群的首领,群龙无首的鬼群惊慌之下纷纷四处逃散,转眼间,空地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瞿清白愣愣道:“……怎么回事?”
祁景若有所觉的回过头去,树林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瞿清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江隐?”他猛的跳起来,“你这个混蛋!”
祁景拦住了他。
他看着江隐,从他的脸看到他手上拎着的黑黢黢的弓,问:“刚才那一箭,是你射的?”
江隐点了点头。
瞿清白也明白过来,心里仍有后怕:“你倒是说一声啊,不声不响的跑了,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们不管了呢!”
此时,鬼火已经渐渐熄灭了,地上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瞿清白有些不忍:“他俩都要一起走了,你这一下可不太厚道。”
江隐说:“凶鬼无法度化,多则生变,要是毓秀消失了,刘福全却改了主意,我们都得死。”
祁景接道:“就算刘福全放过我们,不代表其他鬼也会这样做。”江隐这一手吓退了鬼群,为他们离开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瞿清白撇撇嘴,他知道江隐做的对,心里却还有些被抛下的怨念,觉得这一箭像在背后捅刀子,不够光彩。
江隐已经走过去,把陈厝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脸:“醒醒。”
祁景忽然想到什么:“你要找的东西………”
江隐往陈厝裤兜里一摸,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四方形的东西来:“在这呢。”
祁景:“这是怎么回事?”
江隐把画像砖收到自己口袋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厝在学校里就被上身了一次,毓秀指引他拿到了画像砖;上山之前,陈厝又被上身了一次,毓秀就藏在他随身携带的画像砖里。”
瞿清白和祁景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果然,陈厝醒了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口袋里有东西的事情。他一边后怕,一边还感叹:“这女鬼还挺厚道的,不伤人也不骗人,就这么没了可惜了。”
瞿清白也叹了口气:“我们平时遇见的鬼分为四种,普通的小鬼,大鬼,凶鬼,恶鬼,厉鬼,一种比一种厉害。小鬼基本上不伤人性命,凶鬼以上就都是害过人的,力量更强,在世间停留时间也就更长,这就是我们说的‘阴寿’。刘福全害过人,魂飞魄散也就算了,难为那个女鬼毓秀,也被他连累了。他俩啊,只能在阴间做对快活夫妻了。”
陈厝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摸到了未干的泪痕,好像仍有一种生离死别的痛苦盘旋在胸口,挥散不去。
这边说着,祁景忽然发现江隐又不见了。他回头去寻,就见他正蹲在毓秀和刘福全消失的地方,低头干着什么。
祁景走过去,才发现他在挖土,挖了有十几厘米深,就把一张黄符放在土坑里,那符上歪歪扭扭的字祁景依稀能辨认出来,是“引魂”和“聚灵”。
江隐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凑近了才听到:“……到今日满心惭愧,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
调子清淡悠扬,融进夜色里,没什么缠绵之意,平添了几分萧瑟。
祁景想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替毓秀把剩下的唱词唱完。
第章 第十八夜
几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收了收,一路小跑到停车的地方,这次换陈厝开车,开过坑坑洼洼的土路,终于上了公路。
江隐看着窗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那里应该就是埋活人的地方。”
祁景顺着他的手望去,树林里似乎隐隐绰绰的出现了一块空地,面积不大,几乎寸草不生,和旁边苍郁的林木对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