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形像小山一样压了下来,仿佛索命的厉鬼,桑铎沐浴在死亡的阴影里,听她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
幻境一下子消失了。
眼前只有空荡荡的洞窟,满脸震惊的阿勒古和瞿清白,还有缩在角落里的桑铎。
“对不起……”
他的声音像蚊蝇一样细小,紧紧抱着头:“我太害怕了……我不想死,我想骗她,只能连我自己也骗进去……”
“在那之后,我大病了一场,阿娘说我烧坏了脑子,忘了好多事,我说服了自己,我什么也没看到。但我一直知道,我根本没法忘掉……”
江隐道:“婆问话时,用了催眠一类的法子,成年人都不一定顶得住。你那时那么小,却在极度的恐惧下硬生生抗住了,也因此一定会留下后遗症。”
瞿清白小声道:“要我看着老妖婆整这一出,我也要吓死……这就是童年阴影啊。”
桑铎抬起头,满脸泪痕的看着阿勒古:“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当年我只顾了自己,我,我很愧疚……”
阿勒古嘴唇微微颤抖,也是受惊不小,他摇了摇头:“怎么能怪你呢……那个情况,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他伸出一只手,桑铎楞楞的看着,用力握住,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片刻,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睛,终于从儿时的噩梦中回过来。
阿勒古想起来一个问题:“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江隐这回没有隐瞒:“那年,我刚入白家不久,白净给了我一个任务。”
“他听闻万古寨中有一只被奉为圣物的金鸾,要我拿到金鸾颌下明珠。彼时白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想尽办法混入了万古寨。”
“巧的是就在那一晚,我潜入了禁地……你们所经历的一切,我都在旁观。”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在你们脸上看到相似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祁景心想,怪不得江隐看到桑铎时表情那么复杂。
“后来,我要取明珠,却发现颌下明珠必须金鸾自己愿意,才能赠与他人,如果强行摘取,就会灰飞烟灭。这也是为什么婆要将它囚禁在这里的原因。”
“金鸾性情极傲,宁死不屈,即使遭受百般折磨也不愿给出明珠,因此,婆用法术将它的魂封在了此处。”
祁景道:“这是什么意思?”
瞿清白脸色十分难看:“这是非常恶毒的法术,意思就是……这只金鸾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在这里,永生永世受着折磨。”
阿勒古和桑铎都听呆了:“然后呢?”
江隐道:“我杀了它,魂俱灭。”
现场一时陷入寂静。
良久,瞿清白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如果苟延残喘,活不活得下去不说,魂魄始终要受制,对金鸾这样高傲的生物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阿勒古呆愣愣道:“可是,那样美丽的鸟儿……”怎么下得去手?
忽然,李团结的声音在祁景耳边响起:“想不想看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
“自从上次你和江隐被同心镯相连之后,你们之间就多出了一种特殊的联系。”
他话音刚落,祁景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背影。
还是这个洞窟,还是那血染的金鸾。
不过十几岁的江隐站在巨大的鸟儿面前,那双纯净、湿润的凤眸看着他,充满了痛与恨,似乎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哀求。
漆黑的洞窟中,只有一点微光打在他沾满了汗水和泥土的脸上。
受难的鸟儿,单薄的少年,在最罪恶与孤寂的黑暗中遥遥相望,竟给人一种圣洁的错觉。
江隐拖着长长的刀,插进了金鸾的胸膛。
一声尖利的鸣叫,清越高昂,金鸾伸着修长的颈项,定定的望着天空的方向。生命在飞速的流失,它却如释重负。
江隐掉进了血红的深潭中,他挣扎着爬了出来,摸出了一张符,指尖抹过亮起——引魂。
他喘着气,抹去脸上的血水:“你自由了。”
符咒被高高的扔向天空:
“去飞吧。”
霎时间,金鸾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一样,片片羽毛金光大作,像打着旋的花瓣一样被卷了起来,围绕着那符咒翩翩起舞,它终于脱离了黑沉沉的枷锁,扶摇直上,乘风而起。
这美丽的生灵展开翅膀,飞过了石壁铁链,苦海血池,最后看了江隐一眼,终于清啸一声,直奔天顶而去。
最后一缕魂也烟消云散,盛大的金光如同佛祖座前宝相庄严,刺得人睁不开眼。
金光散去后,洞窟重回黑暗,只剩江隐一人。
他刚要离开,忽然只听骨碌碌一声,有什么东西滚到了脚边。
是一颗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