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道:“一定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怒了明,所以他才会这样惩罚我们。”
这他妈……祁景的火已经冒到天灵盖,阿空这一通操作,相当于降智打击,将寨民们再次引回了封建迷信的怪圈里。
她其实很聪明。
只要牢牢的稳住明这个人设,那无论是变成野兽,还是降下惩罚……就都是合理的。只要还有信仰,只要他们还是狂热的信徒,明要打左脸,他们就会送上右脸,明要吃里脊,连后丘也一并奉上。
吃人不再是吃人,而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献祭。
祁景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愚民,愚民啊。
连续多日的痛苦、紧张、迷茫和绝望,让人们的理性降到了最低点。他们不由自主的顺着阿照的话讨论起来:
“为什么……”
“我们做了什么,明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明的惩罚已经降临了,他带走了我的丈夫和孩子,呜呜呜……”
齐流木这边的人已经呆住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经历过这样的灾祸后,寨民们居然还会将饕餮当作天。
白锦瑟的声音都变了:“迷信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空高举双手,止住了人们的讨论。
“要我说,一定是我们中有人惹怒了天,我们不如现在就出去,在明面前跪下来请求原谅!如果有谁收到了的惩罚,那也是自己做下的孽。剩下的人,还会继续得到明的庇佑,他会以最宽大、最慈悲的心原谅我们,帮助我们重建家园,大理还是以前的大理,我们会继续过着和以前一样幸福快乐的日子!”
“你们清醒一点!”陈山吼道,“不管是谁到了饕餮面前,都不会有活路,他见一个吃一个,谁也活不下来!”
“那也是我们应得的!”
陈山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们……”
阿空大声道:“乡亲们,只有我们抱着牺牲的决心,以谦卑的,奉献的姿态祈求明,才能够得到谅解!如果明不原谅,我们的死也是光荣的!如果只有牺牲足够的人才能平息明的愤怒,我们心甘情愿!”
连齐流木的脸色也变了:“你疯了吗!”
可怕的是,人群中隐隐有应和之声,很多人都站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出密室,跪在饕餮的脚下一样。
他们赶紧拦住了寨民,场面越来越混乱,在密室里憋久了的人纷纷响应起了阿照的话,仿佛完全相信了外面不是吃人的野兽,而是一直以来的明。
最开始被救下的人,没有经历真正的炼狱,他们看不到在短短的几十天里,万古寨变成了什么样子,孤独和绝望几乎要把他们逼疯,纷纷冲在了前面。而后来被救下的人则大多缩在后面,不敢出头。
“回去!回去!”
“不要冲动,出去就什么都完了!”
陈山高大的身躯向一面墙,牢牢的挡住了汹涌的人潮,推搡中,一个老人跌倒在地,忽然用拐杖急促的敲着地面,喘息不止:“作孽啊,作孽啊!你们这些不祥的外族人啊……我看就是你们这些外族人进入了寨子,所以才会带来这场灾祸!”
像石块落入了浩瀚无边的江面,一声巨响,砸的刚才还如滚水般沸腾的人群霎那间静了下来。
人们的目光交错着,充满了怀疑,畏惧,恍然大悟,还有一点愧疚。
似乎这个猜测,即使是对他们来说,也显得太忘恩负义了一点。
终于,死一样的寂静被一声怒吼打破了。
“我操你妈——”吴翎终于忍不住了,挥着拳头扑了上来,“老子为你们出生入死,你们还说出这样的狗屁话来,你们还是人吗?!”
这次,陈山也没有再拦。
好像曾经坚定的理想被残酷的打碎了,此时他受到的冲击,不比傈西族人的信仰崩塌时小。
救世,救世。
为了消灭四凶,他从四川出发,一路辗转,走南闯北,走过酷热难耐的沙漠,凿过人迹罕至的冰窟。他的脸层被晒褪一层又一层的皮,他的手指曾冻的像肿胀的萝卜,他穿的破破烂烂,身上新旧加旧伤,从未愈合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同他一起出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从几十人到形单影只。这条路,他从来没有停过,从来没想过放弃。
可是这一刻,坚强如他,也忍不住委屈起来,怀疑起来。
如果世人都是如此,还值得一救吗?
眼看拳头就要打上人,齐流木一把架住了吴翎。
“冷静。”他的声音也是抖的。
吴翎一把挥开了他,转身恶狠狠的瞪着他。
“冷静,怎么冷静?你自己看看,你看看你大圣人救下的都是怎样一群狼心狗肺的人!”他的眼眶也红了,“齐流木,我信了你的鬼话,抛家舍业,带着我多少弟兄和灵兽,一路跟着你走到现在,还剩下几个了?他们的死,就换回了这群人……这群畜生!”
他薅住齐流木的领子,按着他的脖子,让他睁大眼睛看看这些畏惧的、惊惶的、憎恨的、疯狂的人。
“你看啊,你听啊!你凭什么还能这么冷静?你听听这些畜生说的什么话,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高尚,就可以这样被作践吗!我的兄弟呢,我的灵兽呢?你还我,你还我啊!”
他疯狂的、崩溃的冲同伴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齐流木狼狈的被他拉扯着,他看着这些面孔,和他一样的惊惶,一样的无助。
白锦瑟看不下去了:“你别冲小齐发脾气!当初也没人逼你,是你自己答应的,怎么能都赖在他头上?”
吴翎冷笑道:“是……是我糊涂!我不该来!我走,行了吧?”
他一把推开人群,大步离开了。
齐流木道:“陈山,跟上他,别让他自己一个人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