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厝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明白了一切,茫然的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
瞿清白吓呆了,几乎是惊悚的看着他。
他喃喃道:“我……所以我已经死了?”
“没有,不可能……”瞿清白拼命的摇着头,但眼泪已经先话语一步流了下来,“你没有死……”
陈厝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却在一个瞬间之后,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江逾黛:“好,好……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是谁杀了我?你,还是吴璇玑?”
江逾黛说:“你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陈厝’了。”
陈厝爆发出一声怒吼,他脖子上的青筋可怕的虬结突起:“回答我!”
江逾黛都被那野兽死亡前挣命一样的姿态吓了一跳,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告诉你也无妨。”
“你大可不必化作厉鬼来找我们报仇,因为你既不是我杀的,也不是吴璇玑杀的。吴璇玑早就知道婆是我,但白净不知道。他为了骗过白净,托我将你的一部分做成纸人,剩下的他留下。你知道吧,因为血藤能够再生,你用起来实在很方便。我取了你的一部分肢体和魂魄,做成了‘现在的你。’”
“吴璇玑本想将‘剩下的你’藏起来,但那天晚上,瀑布一样的血从阁楼的窗户里涌了出来,守卫都死光了,你也不见了。吴璇玑为此气的要命,但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你要报仇,就去找那个人吧。”
所有人都被他搞糊涂了,祁景说:“你……和吴璇玑?”
“是啊。”江逾黛了然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吧?青镇之后,白净拿到了江隐手上的画像砖。吴璇玑想独占画像砖,和我一拍即合。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嗐了一声:“我和你们说这个干什么呢?反正都要死了,也让你们死个明白吧。”
陈厝的全身都在冒烟,好像一块在高温下融化的干冰。祁景紧紧的抱着他,感觉到他越来越轻,那种把握不住的重量就像飞速流失的生命,让他恐慌的想吐。
他用力握紧了陈厝的手,感觉到他也拼尽全力的回握着,好像想拼命抓住什么东西。瞿清白握住了他另一只手,在这种时刻,他们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只有大滴的泪水流过紧抿的嘴角,落到陈厝的衣襟上。
“没想到。”他苦笑了一下,“真的没想到。我以为我逃出来了,终于能再见到你们了,终于能解开诅咒了,结果是晃我呢。我真是老倒霉蛋了。”
“下辈子……”他放空的眼睛灰蒙蒙的看着天空,祁景以为他要说运气好一点,或者做个普通人,再不然,就是活得久一点……
但是他的嘴唇开合了一下,说:“下辈子,再做兄弟。”
一丝压抑的抽噎从祁景的喉头涌上来,被他和着泪用力咽回了肚子里。瞿清白早已哭的泣不成声,他咧着嘴的样子像个小孩子,还在拽着陈厝的手哀求:“别这样,陈厝,别这样……你别走,你别走,求你了……你别走,不要下辈子……”
好像这是一件能商量的事一样。
烟雾蔓延到了他的上身,陈厝不动,也不说话了。祁景用力将瞿清白的手拉过来,和自己的手,陈厝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但从未如此坚定过:“永远是兄弟。”
白雾和泪水模糊了他们的双眼,似乎只是一眨眼,眼前就什么人都没有了,一个纸娃娃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瞿清白捡起它,按在了胸口。
“好了。告别也告别完了,哭也哭完了,该干正事了吧?”
江逾黛慢慢的走了过来,他打了个呼哨,一阵扑棱棱的声音响起,一只接一只人面鸮飞了出来,其中一只落在地上,变成了吴璇玑。
“你来的也太慢了。”江逾黛说。
吴璇玑哼了一声:“你把外面搅的天翻地覆,我收拾烂摊子还来不及。”
他阴狠的眼光扫过这两个年轻人:“纠缠的够久了,今天就给你们个痛快吧。”
三把轻薄的羽毛一样的刀片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了他的指尖,他像一个经验老道的屠夫,眼睛里迸发出了嗜血的光芒。
“我真的很怪,你们为什么要一次接一次坏我们的好事?诅咒也不落在你们两个头上,齐流木时代也过去六十年了,你们拼死拼活,到底图什么?”
“因为你们该死。”祁景一字一句的说,几乎抑制不住心里滔天的恨意,“因为你们不把人当人,你们为了自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害人!你们该死!”
吴璇玑和江逾黛对视一眼,都憋不住的笑了。那笑声的讽刺意味太重,像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子。
吴璇玑张开了五指,齐刷刷向前的刀锋闪着瘆人的寒光:“我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课,最后一课。在自己还如此弱小的时候,不要想着去践行你们所谓的正义。伟大的事大有人去做,卑鄙的事也大有人去做,轮不到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不要总想着拔尖出头逞英雄,你们死了,没人会记住,没人会悼念,甚至没人会知道,白叫父母养一场。我们的先祖倒是大英雄了,看看我们的样子,你们就知道,有些时候还是苟且偷生得好。”
“那么,再见了——”
两只手的六个刀片飞了出去,让人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但没等他们躲,刀片就像撞上了虚空中的一座铜墙铁壁,叮叮当当的掉在了地上。
“够了。”一个阴沉的似乎滴着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吴璇玑,是时候算算我们的账了。”
第29章 第二百九十一夜
祁景在极度的悲痛和愤怒中,几乎没有听到那人在说什么。但是瞿清白的身子忽然一震,猛的回过头去。
黑暗中,一个身形修长的人走了出来,看清他的脸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是一张苍白,冰冷的如同石膏像一样的脸,最重要的是,他和刚刚死去的陈厝,长得一模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他的眼角眉梢挂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和狠厉,和那个笑嘻嘻的陈厝截然不同。
祁景和瞿清白在震惊之中,几乎忘记了言语。
吴璇玑惊的脸都扭曲了:“不可能……你是谁?!”
“吴璇玑,我们可是老熟人了。”
他一步步向前,身上的皮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筋脉里好像长了爬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