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厝背过身去,他的脚步沉沉,重重的踏在了地上。
“你也知道,你以前一只鸡都不敢杀,见到血就怕,在白净被杀的那个晚上,你跟我说你不想他变成这个样子,看了只想吐……”
陈厝猛的一挥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们:“那个并不是我,并不是真正的陈厝,你们知道吗?现在这个才是真实的我,而且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如果我还和以前一样胆小善良,只会任人宰割!”
他指着吴璇玑,手指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们刚才没看见吗,我被他搞成了什么鬼样子?他,他们,用了你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折磨我,我每一天都痛的发疯,痛的想死,我跪在地上求他们饶了我!我以为你们能明白!”
瞿清白的眼眶红了:“我们明白,我们明白。”
他伸出手,却被陈厝躲开了。
“不,你们不明白。”
他退后两步,冷漠的看着他的朋友们。
“叙旧叙到这里吧,该说再见了。”
祁景懵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继续留在这里,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来接你们的。”
“什么叫一切结束?”祁景上前,掰过陈厝的肩膀,看着他深不见底的双眼,试图看清他内心的想法,“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了?”
陈厝同样看着他:“祁景,我问你,不论我要做什么事,你都与我一道吗?”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儿,当然。”
“哈,伤天害理。”陈厝后退了一步,“什么叫伤天害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我想过。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为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对待?我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就算让我活二十年就死,我也认了,可为什么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做个好人意味着失去生命,自由和尊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任人欺凌践踏,那就让我坏到骨头里!”
祁景看着他狂乱的情,下意识的觉得危险。
他现在的样子,就和一脚踏入深渊前的人没什么分别。
“陈厝,你听一听自己说的话。这些话太熟悉了,太可怕了,我在江逾黛,吴璇玑,白净每一个人的嘴里都听到过,我不想你变成他们那样。”
陈厝阴沉的看着他:“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以前是我不懂。你能站在这里义正言辞的对我说这些话,不过是老天对你格外仁慈一点。如果我们的经历互换,你还能说得出口吗?”
“陈厝……”
“不必说了!”
一条血藤猛得将他推到了墙壁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祁景感到一股热流从背后流下来,血藤已经像个枷锁一样将他牢牢固定住了。
他抓住胸前的藤蔓,陈厝冷冷道:“我劝你不要。”
祁景用力一扯,就觉得那血藤像有吸盘一样吸附在了他手上,针扎一样的触感及其诡异,他闷哼一声,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尽了。
瞿清白扑了过去,帮着撕扯,但那藤蔓一动不动,他抬起头,对上了陈厝没有一丝情绪的双眼。
“祁景,别怪我。我知道你的厉害,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待在这里。”
瞿清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疯了吗?他会死的!这东西一直在吸他的血!”
“一个人身体里的血的储量,远超你的想象,血藤摄取的只够让他维持无力,不会要他的命。只是有点痛罢了。跟我所忍受的痛比起来,这点痛不值一提,对吗?”
“可他是你的朋友啊。”瞿清白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你怎么能像对待吴璇玑一样对待他?”
陈厝的色似乎动摇了一瞬,又很快被坚冰覆盖了。
“为了我要做的事,这点牺牲是必要的。如果你们是我的朋友,自然会理解我。”
“真正的朋友是要把你从火坑里拉出来,而不是往火坑里推!”瞿清白大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急切道,“陈厝,你究竟怎么了,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敌我不分了?”
陈厝好像被扎了一下,猛的扭过头,鹰隼一样的眼光射向他:“朋友?”
他的色及其古怪,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极为阴森。
“……你还敢跟我谈朋友?”
他步步逼近:“在我被折磨的时候,我的朋友在哪里?在我哀求谁来救救我的时候,我的朋友在哪里?在我被割断脖子,被拖走,喊着‘小白,救我’的时候,你在哪里?!”
瞿清白步步后退,那刻意模仿的声音,一下子将他带回了青镇的噩梦里。
满目都是陈厝的鲜血,是他苍白发灰的脸,在绝望中拼命看向他的,通红的眼睛。
他紧紧攫住了瞿清白的肩膀,低下头,疯狂的,恶意的问他:“小白,你为什么没有救我?”
“我……”瞿清白双手捂住了耳朵,痛苦的说,“别说了……”
那反复设想过的不同的结局,那不断的自我诘问,在这一刻由最在意的人说了出来,长时间压在他心头的,像小山一样的愧疚和自责终于轰然崩塌,将他整个人压垮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眼泪涌了出来,“是我没能救你……是我……”
如果当初我能救下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我没能救你,是我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蹲在了地上,抱着头无声的痛哭起来。
陈厝退后了一步,满意的看着他的样子。他的嘴角高高扬起,是在笑,但是那笑容僵硬痛苦,竟像比瞿清白更甚。
祁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身心俱疲,血液和生命力一起飞快的从他身体里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