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淮错愕的同时,不忘拿出一件陈旧的大衣,跑着去给陈旭风披上。
谁知道他那个说话都不会大声的爸爸,突然嘶吼着推开了他,然后抄起原本坐在身下的椅子,对着陈岁淮砸了过去。
无论陈岁淮在同龄人里多么早熟,他也就是个十岁的孩子。面对性情突变的父亲,他整个人愣在原地,连躲都不会,只是觉得爸爸那么好一个人,如果有什么很难忍受的事情需要发泄,他作为儿子帮忙分担一下,似乎也没什么。
于是陈岁淮闭上了眼,任由陈旭风发了疯地打他。
抡了两下椅子,陈旭风自己停了手。他呆滞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蜷缩起来的陈岁淮,像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然后跌跌撞撞地蹲到陈岁淮身前,把他扶起来,抱到怀中一言不发。
“爸爸……”陈岁淮眼前的黑雾散了过去,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又摸了摸手肘。刚才他看着椅子砸过来,身体条件反射地用手护住身躯去挡。
还好陈旭风力气向来不大,虽然摸着有些疼,但应该不至于骨折,没什么大事。否则接下来几天他身体不方便,谁去给陈旭风准备午饭晚饭呢?
忙起来留校晚了,他根本顾不上吃饭。人到中年,身体原本就不好,哪里经得起折腾。
夜间陈岁淮被一阵冰凉的感觉惊醒,是陈旭风在给他被砸伤的淤青处上药。上着上着,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陈岁淮的小腿上。
那是陈旭风的眼泪。
陈岁淮想,只要爸爸还爱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挨两下打而已,谁家男孩子不是被打大的?他爸爸对他那么温柔,和村里男孩子们那些抽烟酗酒,情绪不稳定到随时发疯的父亲已经很不一样了。
可没有想到从那以后,这样的情况三天两头都会发生。
陈旭风在外仍然是那个腼腆儒雅,对谁都十分有礼貌的热心老师,可只要回到家见到陈岁淮,随时随地会切换成另外一张面孔。
他有时候拿烟头烫陈岁淮,有时候会突然撕扯起他的衣服,更多的时候则是随手抄起凳子、拎起竹条抽打他。
陈岁淮默不作声地一一受下,只要他牙齿咬得够紧,一丝呻|吟都不发,忍上那么一会儿陈旭风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然后他就会抱着自己哭,一声又一声地说“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不是你的错,是爸爸保护不了你”。
从十岁,到十八岁陈旭风死去,陈岁淮就在这样扭曲的环境里,从一个看日出日落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养的小鸡生病离世都会哭鼻子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阴郁缄默,盯着陌生人看两眼都能把人吓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