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眼风不住地往秦兰月拢去,口上憋得慌,却又不敢出声和身边人嚼上几句。
庆明帝也冲响动处眄视过去。见是安国公卫智春该坐的位置上,坐着的一位年轻妇人,他半耷着的眼皮下的俩眼招子动了一下。
这就是物生后娶的那位夫人?
他记得好像是沈传茵的大女儿吧。
庆明帝未见过秦兰月,却见过秦芙瑜。二女儿秦芙瑜不太像,他先入为主,对大女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会儿看到秦兰月挡了半张脸庞的面纱,他也没深究,只是扫量了两下就兴致缺缺,不再费了。
庆明帝撩了眼,对底下的殷皇后说道:“既回来了,身上也大好,是好事,是喜事,哭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笑话不是。”
众人虽不懂二皇子为何在皇城脚下隐姓埋名,却也不欲去深究,忙都体贴的说:“娘娘殿下母子重聚,喜极而泣是人之常情。我等也都为娘娘殿下感到高兴。”
殷皇后这才住了泪,拍了拍卫邵和沈云西的手,边走边回头的笑着回往上位了。
宫人们极有眼见的,另设案于太子太子妃之下,请他们入座。
卫邵和沈云西到了案前,与太子和太子妃互相见礼。太子元域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眼缝儿里的阴沉却是半分不掩饰的满溢出来。
许是身份转变了,再见到沈云西,太子妃姜百谊也不如上次所见的沉和了,她眉眼上飞,挑着扫了扫沈云西,就偏过了头去,虽还是开始那样端坐的,但落在膝上的手指却是烦躁不停地乱敲着。
“大家都动筷吧。该吃吃,该喝喝,都不要拘谨,也不要为了我们家里头的这点事,坏了你们的兴致。”殷太后以身作则的用了一筷子。
殷皇后给大宫女使了个眼色,白临花一击掌,侯等的乐师与翠袖歌姬,红裙舞女依次而入。
一时间,衣袂纷飞,乐声悠扬。
有了这些做掩盖,坐得近的都掩唇悄声摆起话来,一双双眼隔几息就往秦兰月身上瞧。
秦兰月整个人连骨带皮的都在颤抖,若非一口气硬撑着不想显出丑态,又有绿芯站在后面勉力支抵着,她早就如软泥一样垮跌下去了。
凭什么?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卫邵怎么会是远在青云山的二皇子!
难怪,难怪上一世卫邵出家不久,二皇子就传来死讯,原来他们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姓沈的总那么好命。前世嫁给太子,儿子做皇帝,自己当太后,今生嫁不了太子,到头来却还是入了皇家。
秦兰月扭着僵硬的脖子,转看向对面斜上方的桌案。
她存着看笑话的心思,费心费力凑到一起的两人,此刻并肩而坐,她最讨厌的女人嘴唇动着,不知小声地说什么,而她印象中明面有礼实则无情疏离至极的男人,正低头含笑认真的听着。
是从何时开始,他们两个人就变成这样了?
那她重生以来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全是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自娱自乐吗?!
秦兰月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空白逐渐扩大,连人也好似成了一道惨白的影子。
所有事情都脱出了掌控,这让她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慌,和一份对未来的惊惧和不知所措。
二夫人原齐芳睨过去又转回来,对卫二爷说:“这就叫自作自受,人呐,那就不能存坏心,因果轮回,老天爷有眼睛,在头顶上看着呢!”
一家子都是坐在一起的,她们离得近,原二夫人的话声不大,却声声都在秦兰月耳边开炸,叫她身子越泄了力,直往下梭。
沈云西没有关注这边,自然听不到二夫人的这番话,但若听到了,她必定会在心里加一句:“老太爷有眼睛,但不多。”毕竟原主这个苦主因他们做的事,抑郁故去了,而太子卫智春秦兰月这几人却都还活得好好的。
这一场宴在诸人心思各异的笑谈中画上了句号。
姑爷突变二皇子,裕和郡主真是受了大惊吓,她有诸多话想和女儿说,但看前面的太后皇后,也明白现下不是好时候,到底还是先随人散了。
秦兰月早失了力气,人都快晕了,更别提走路了,她是被绿芯和另外的小丫头架着出了宫殿的,一到了马车上,避开了外人,她就彻底倒了下去。
人侧压在坐垫上,因情绪起伏过大导致连声呕吐,绿芯忙捧了痰盂来,急得直说:“夫人,夫人哎,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你何苦来的!”
秦兰月恍惚想起,沈云西好像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说:“表姐,你难得有份大造化,何苦非要和我过不去?”
秦兰月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庄子里,在绿芯的伏侍下漱口擦脸,她身心交瘁,筋疲力尽,只想睡一觉,把所有的事统统都忘掉。
有婆子却来传话说:“夫人,老爷吩咐请你过去一趟。”
秦兰月没力气说话,绿芯代为回说:“夫人疲累的紧,这便休息了,烦请告知老爷,夫人明日再过去罢。”
若是往常,这婆子定就应了,今儿却讪讪地笑说:“姑娘,不是老婆子我找事儿,是老爷的意思,说是务必将夫人请过去。还望不要为难我们。”
绿芯犹豫,秦兰月不知何时由两个小丫头扶着走出来了。她一言不发,出了院子,去了卫智春处。
安国公卫智春半阖着眼,正听秦芙瑜给他念书,见秦兰月进来,他兀地捻了捻胡须一笑,冲她说道:“月娘,今夜这宴吃得可好,可见过咱们那位二皇子和二皇子妃了?”
秦兰月猛然利眼看他:“你早就知道了?”
“你这说什么笑话,他养在我家里的,我能不知道吗?”卫智春欲要伸手牵她,却被躲过,他合起手来微握成拳,抵在嘴上笑。
还如从前那个好丈夫一般,儒雅和气又语重心长地说:“月娘,你还和我闹什么脾气。你死对头都飞上枝头了,你呢,已经没有侍郎府没有沈侍郎给你撑腰了,手上的钱财也都散尽了,你如今什么都没有,可只有我了啊。”
“还是说……”卫智春对上秦兰月那双长而媚的眼,“你想要与我和离?”
不待她答,他又自笑地说:“也不是不可以,月娘你若是坚持,当下就可叫人进来磨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