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明亮的光打在少卿大人清冷的侧脸,投下棱角分明的影。
他的侧脸很好看,线条利落,长而黑的睫毛垂下来,高鼻薄唇,清朗干净,正脸也好看,尤其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着,眸光清澈,带三分傲气……
他比李靥大七岁,今年二十有五,跟李栀两个人是东京城闻名的单身汉,只是李栀早就有了心上人,少卿大人却像个千年老铁树,便是上一世到了三十岁也依然未成亲。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家世又好,就没个喜欢的人吗?
李靥看着、想着,思绪满天乱飞,尚辰见她半天不吭声,只傻乎乎地盯着自己发呆,当下轻咳一声:“咳!”
她想得入,冷不丁被咳嗽声吓一跳,心里的想法就这么顺嘴溜了出来:“您有喜欢的人吗?”
尚少卿干脆咳也不咳了。
沉默,异常尴尬的沉默。
这沉默比刚才两个胖大叔还要令人窒息,巷子狭长又安静,除了他们俩,连个鬼影都没有。
李靥不知该如何打破这种诡异气氛,只好闷着头走路,还好走了不久前方就隐约出现亮光,她如蒙大赦地跑了几步,视野豁然开朗,一座汉白玉的桥出现在眼前。
“看哪义兄,真的是起凤桥!”她雀跃地回头,小梨涡漾着一汪月色。
尚辰将小水灯还给她,看她欢呼着跑向桥下已经在等待的吴思悠,看她将小水灯放进水里,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看她弯成月牙一样的眼睛,看她明媚的笑,看她轻挽衣袖,皓腕如雪,去撩水里的月亮。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天上月可赏。
心上人,只能永远藏于心上。
第章 月圆佳人还(尾声)
从河里钓来的小虾在清水里养了一天,已经将淤泥吐净,一个个清灵鲜活,晶莹剔透的壳子里透出点点墨色,须子跟脚细到几乎不可见,似淡淡的雾。
李靥将小虾捞出一部分,装到盆里用清水冲洗几遍,再用晾凉的熟水浸泡半刻钟,沥干水分。
又将盐、糖、花椒、大蒜、八角、香叶、姜片等佐料汇入一个大碗,倒入上好的花雕酒调和,酒香与调料香气缠绕,甚是醉人。
带盖的琉璃盘是尚少卿今日带来的,用来做醉虾最合适不过,待拌好的花雕酒静置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各色佐料已经在酒里充分融合,便先将沥干水分的小虾倒入琉璃盘,然后一手持盖,一手端碗,快速将酒倒入盘中,在小虾们蹦起来的前一刻盖上盖子。
琉璃做的盖子清澈透亮,可以看到小虾在里面蹦跳,她趴在上面好地观察了一阵,小心翼翼将盘子捧起来放入冰鉴。
只需半个时辰,活蹦乱跳的小虾们就会在香甜的美酒中醉生梦死,成为桌上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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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秋,皓月当空,饭桌自然要摆在庭院里,饮酒赏月,月向人圆。
忙活完醉虾,李靥洗净手,将供桌香炉一一备好,蹦蹦跳跳去找正在低头切西瓜的李栀:“哥哥,莲瓣西瓜切得如何了?”
“马上好。”李栀正努力将一个西瓜刻成莲花形状,又依次摆上葡萄、石榴、大枣等应季水果,退后几步满意点头,“靥儿你瞧,哥哥雕的莲花团圆瓜好不好看?”
“嗯,刀工精湛,莲瓣齐整,自是最好看的!”李靥夸哥哥一向是毫不吝啬,她小心翼翼抱起切好的莲瓣西瓜,端端正正摆在供桌前,又在旁边放了一碟月饼跟一碟桂花糕,“爹、娘,今年中秋来得早,螃蟹还太嫩,所以便没有买,不过我做了醉虾也很好吃的,一会儿给您二老端来尝尝。”
她一边摆贡品一边念叨,拿起三支香点燃,跟李栀一起跪在地上,先祭父母,又拜月,一切仪式完毕,兄妹二人相视一笑,李栀伸手把妹妹扶起来:“我去叫丹景,咱们吃饭。”
尚辰上个月才升任大理寺少卿,少不得熟悉人事,各色应酬,是以今年中秋便没有回家,而李家只有兄妹二人,李栀干脆约了他一起过节。
“这是我给靥儿扎的兔子灯。”李栀取来一个精巧的兔子灯,笑眯眯望着自己妹妹,“一会儿吃饱了,提着去街上跑跑。”。
李靥将月饼摆在桌子正中,瞥一眼哥哥手里的灯,无奈道:“我都十八啦,提着灯满街跑,岂不像个傻姑?”
“也对,靥儿是个大姑娘了,那便不要花灯,哥哥再送你其它的。”
“不,哥哥都做好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她说着将兔子灯拿过来,把玩了一阵放到手边,又唤来小雨将灯点上,说要跟小兔子一起吃饭。
李栀因为她孩子气的举动笑着摇头,抬手给尚辰倒了杯酒:“第一次与丹景中秋共饮,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我才是要多谢昭延兄招待。”尚辰与他碰杯,饮掉了杯中酒,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放到桌上,推给李靥,“中秋叨扰,这是给你的。”
荷包是玉兔拜月的花样,绣工精巧,针法活泼,一看便是苏绣上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似是银两不少。
“这、这有些贵重了。”李靥将荷包放下,连连摆手,“义兄只来吃饭就好。”
“这是我给的节礼。”尚辰斟酌了下,“算是兄长给妹妹的彩钱。”
“既是兄长的彩钱便收着。”李栀倒是很高兴,“还不快谢谢丹景。”
李靥见哥哥发话了,重又将荷包拿起来,荷包鼓鼓囊囊,摸起来一小粒一小粒的,是绞好的碎银,这种银子可比大银锭好花多了,数额不大不小,带着也轻便,逛街吃饭买东西,一粒两粒足矣。
“谢义兄!”她美滋滋地把荷包收起来,起身布菜,“今日的菜都是我做的,因不知义兄口味,便依着哥哥的做了,您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下次做给您。”
尚辰礼貌谢过,对于她会做饭这件事略感惊讶:“深闺女子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精通厨艺的倒是少见。”
“近来厨娘风靡,是以京城深闺女子中也流行学厨艺,旁人我不知道,靥儿却是将人家厨娘的技艺学了个十足十。”李栀说着拿起一个月饼,“这桂花馅的月饼也是她烤制的,丹景尝尝。”
“毕竟是付了学费的,自然是要学会学精,才不会辜负哥哥的辛苦钱呀!”李靥估摸了一下时间,吩咐小雨去厨房端醉好的虾。
醉虾做了两份,白瓷碗里的供奉父母,琉璃盘摆上了桌。
琉璃盘在冰鉴里冰了半个时辰,拿出来便带了薄薄一层水汽,盖子甫一掀开,酒香隐隐,轻盈勾人。
醉好的虾是半透明的青墨色,虾壳冰凉坚脆,只需钳住虾尾轻柔扭动,便可轻易脱出一整条紧实饱满的虾肉,馥郁的酒香与虾的鲜甜完美融合,既糯又弹,爽口不腥。
李靥吃饭的时候很专心,这醉好的虾入口甘醇,清甜滑糯,虾中有酒香,酒中有虾甜,她吃一只,又一只,只觉得回味悠长,却完全忘了自己不胜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