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许多,肩膀的伤应该还没好,摇摇欲坠的样子,迎着兄妹俩走了两步,讷讷开口,声音晦涩难听:“小靥……”
李靥叹口气,拍拍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哥哥:“哥哥去前面等我吧,我跟赵少监说几句话。”
这一世两人的姻缘就此结束,她要亲手画个句号。
李栀回头看看妹妹,见她眼坚定,略一点头:“有事喊我。”
“好。”
“小靥。”见李栀离开,赵南叙又向前一步,想去握她的手却被躲开,只贪婪地看着她,他的小靥,曾经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小靥,如何就变成这样?
“你最近……好吗?”
“多谢赵少监关心,我很好。”
“我——不好,我很想你,每一刻都在想你。”他双目泛红,哀求道,“我后悔了,小靥,咱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你不喜欢我娘,我就另买院子咱们搬出去住,你不让我娶温若蕊,我就让她回乡下去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这辈子就咱们两个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都依着你,我记得你喜欢爬树,喜欢下河抓鱼,喜欢吹草笛,喜欢养乌龟,喜欢……”
“赵少监!”李靥打断他,“都过去了。”
“小靥?”
“去日不可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稍稍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大片乌云遮住太阳,天气变得阴沉,好像在酝酿一场雪。
“你也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起责任,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你如何知道孩子的事情……”赵南叙情恍惚,突然瞪大眼睛道,“小靥是不喜欢那个孩子对不对?我现在就让她把孩子打掉!马上就去!你跟我一起去,你看着好不好?”
“够了,你清醒点!”李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目光鄙夷,“我劝赵少监仔细想想清楚,不要忘了紫玉是如何死的。”
她话一出口,赵南叙半张着嘴愣了许久,重重垂下头:“抱歉,我这就去签解婚书。”
签字画押,解婚书拿在手,李靥在院中站定,仰望天空,玉立亭亭。
今日终是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是风雨的落幕,又酝起新的希望。
她终于不用再活在前世的阴影之下,与赵南叙一别两宽,此生陌路。
第0章 狐惑(尾声)
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 临近正午才停,白雪细致温柔地覆盖了整个东京城,太阳出来, 到处都闪闪烁烁的, 镶满碎琉璃般的金色细芒。
尚府门前早就扫出一条干净的小路,笔直通往远方,尚辰在门口静静站着,鼻头跟脸颊冻得有些泛红,他毫不在意, 黑曜石一般净澈的眸子里只有远处那个梅红色的窈窕身影, 那身影蹦跳着向他跑来, 结结实实撞进他心里。
“义兄——!”李靥挥着解婚书跑到近前, 扶着膝盖喘了几口,哈出一团团云朵一样的白气,“我拿到解婚书了!”
她说着, 举起来给他看, 大眼睛笑意盈盈, 蓦的炸开喜悦的烟花, “您看!”
的确是白纸黑字签字盖章的解婚书,尚辰仔细看了会儿,低首间嘴角噙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酒已备好,李靥娘子,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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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府后院的凉亭,几个炭炉烧的劈啪作响, 天上又下起了雪,漫天卷地的雪花还没靠近就被这暖意融化, 倏地一下蒸腾消失不见。
“这么冷的天,最适合燃起红泥小炉煮一壶酒,酒得是即墨的黄酒,加进青梅、荔枝、杨梅、橘皮还有山楂,咕嘟咕嘟煮上小半个时辰,等到酒里透出果香来,酒香渗进果子里去,一碗下肚暖乎乎的,另外再烤些柿子、年糕、大枣、栗子什么的,一边喝酒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
少卿大人拿腔拿调学着小姑娘之前说过的话,顺手往红泥小炉里又添一勺炭。
“义!兄!”李靥几杯果酒下肚,显出三分娇憨醉态,跺着脚撒娇,“不许学我说话!”
“我这是在提醒某娘子答应过什么。”尚辰笑着去拿她手里的酒杯,“酒量不佳就乖乖煮酒,不许再喝了。”
“再一杯,最后一杯,好不好嘛义兄。”她耍赖不肯给,见他要来夺,干脆一仰脖咕咚咕咚全喝下去,长长舒一口气,“喝光啦!”
“你——!”尚辰被她气得没话说,酒也不煮了,拉着人坐到小凳上,紧张地仔细瞧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姑娘胡乱摇着头,傻乎乎地笑:“我很开心!”
“傻瓜,开心也不能纵酒。”
“几杯果酒,怎么能叫纵酒呢?”她试图狡辩,“您也喝了好几杯呢!”
“我又没醉。”
“骗人,没醉为什么脸这么红?”
李靥白嫩手指在他脸上点来点去,“这里、还有这里,都红了!”
“你看错了。”
指尖触及的温度升高了些,李靥疑惑地眨眨眼,干脆捧住他脸凑近,关心道:“义兄病了吗?”
“别闹。”尚辰看着快要抵上自己鼻尖的小姑娘,连脖子都红起来,“你醉了。”
“没有,义兄才是醉了,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她眼底浮上醉意,小梨涡漾开,明媚又可爱。
“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您,您的脸就是这么红的,可那时候也没喝酒啊……”
小姑娘眉头皱起来,努力回忆着往事:“那个时候的义兄,还不是义兄,脸蛋圆圆的,说话很温柔,摘海棠果给我吃,还笑眯眯的。”
她突然向前一扑趴进他怀里,双手勾住他脖子,仰着小脸甜甜笑起来,“是好脾气的辰哥哥!”
她说完这句话就靠上他肩膀,在熟悉的松竹香气中安心地闭上眼睛,而尚辰始终沉默着一动不动,直到怀里的小姑娘呼吸均匀绵长。
“小傻子,还是没想起我为什么要脸红?”他侧头望向在自己肩头熟睡的心上人,忍不住在她额间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因为当时只有六岁的你跟我拉勾说要嫁给我,而十三岁的我,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