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蘅揉搓着手心里的芙蓉玉佩,抽空瞥了他一眼,出口之声极缓:“你问你自己。深更半夜穿戴整齐,看样子也不是去刑房,不必跟我说个清楚么?”
靠在墙边的漱玉冷哼一声,接着元蘅的话道:“方通判也得知道这里如今是谁做主,切莫一时头脑发昏,认不清谁掌着你的性命。”
白日的时候元蘅要漱玉多留心着这个方易之,果不其然,这人在听闻新帝登基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卷着东西要跑。
若不是漱玉提前在路上设了人埋伏,只怕还真让这个老狐狸中途给溜了。
不必说也清楚,他定然与许知州的灭门案逃不开干系,甚至可能与曲青竹早就搭扯在一处了。一来一回地相护配合,所以才迟迟找不到曲青竹的踪影。
“纪央城许了你什么?”
元蘅将那块芙蓉玉佩扔回了他的怀里。
一看清上面的“陆”字,方易之的魂都吓散了一半。
方易之抿着唇,面色发白:“只是探亲,这玉佩,不是我的。”
“哦。”
元蘅简单地应了声,便去端手畔的茶盏,轻拨着碧绿茶汤上冒着的热气,眼皮也没抬。
下一刻,便有执着木杖之人进了堂中来,一拨人将方易之按下,另一拨人则不顾他的哀嚎将杖刑落在他的身上。
“这茶好香,宫中贡品也鲜少有这种。”
元蘅撩了袍摆半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被打得额头都落满了涔涔的汗渍,轻笑:“世上怎么又这种好事,让你赚得盆满钵满然后溜之大吉?你是个明白人,应当也知道本官阴险毒辣,是个小人。都说不要得罪小人,不然要吃许多苦头,方大人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明白呢?想跟着陆氏分一杯羹也无可厚非,但你得活着走出这里才行。”
方易之一直哭求,但元蘅都置若罔闻。
“所以方大人夤夜外出,是要去哪儿?还是说想要护送谁去哪?”
方易之咬着牙忍痛,不答。
元蘅轻叹:“轻点打罢,在天亮前留个全尸就成。”
“我说!我说!”
方易之实在是受不住了。
这么久以来,他觉得元蘅早就对他放下戒心了。谁知道元蘅竟一直让人监视着他,他才有点小动作,就被人捉了个正着。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方易之才算真的认栽。
“今夜,我本是……”
还没等他开口说一句话,元蘅又打断了他,眼中的冷意直让他骨缝都是沁凉的。
“不,你从徐融和柳全讲起。但凡有一句隐瞒,你就得死在这里。”
方易之欲哭无泪:“我只是个通判,哪里能知道镇西大将军的事?徐融在时,琅州事务根本轮不上我来插手。大人何必为难下官呢?”
“不说?”
漱玉意会,接过了施刑人手中的木杖,站在了方易之的跟前,仿佛只要他嘴里再吐出半个不字,今日就能将他活活打死在这里。
见状,方易之道:“我说,我说……”
“徐融本就是个落第士子,若不是得到了陆家人的赏识,根本就不可能走到后来琅州知州的位子上去。他从一开始就是跟着陆家人做事的。当年柳全叛乱,也是徐融从中唆使。”
元蘅抬眼看他:“柳全叛乱是因为儿子,可徐融为何这么做?”
方易之被漱玉从刑凳上拽了下来,整个人跟没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后背上还沾着方才被打出来的斑斑的血迹。
“为了消耗俞州和衍州的兵力,为……为陆家人铺路。”
“陆从渊想称帝?”
方易之苦笑:“很难看出来么?”
陆从渊的野心从来都是放在脸上的。从一开始,他针对元蘅,看起来只是因为闻临应该娶陆氏女而非元氏女。那时元蘅也以为他只是想要维护陆氏的辉荣。可其实从那时开始,他便已经在寻找适合拿捏的皇子了。
从始至终,闻临都只是他想要往上走的梯子。
若是哪一日用不上了,他扔掉的时候也不会手软。只有闻临这种人才觉得陆家人是真心想要助他登基。
北成生乱,他静观其变,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确实得利很多。
当时的衍州为了抵抗琅州叛军,数万燕云军只一月便锐减至不足两万数。所以最开始这场战争指向的就不是启都,而是衍州……
连柳全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好一张精心织就的巨网。
“继续说。”
方易之咽了口唾沫:“没想到柳全连衍州都过不去,最后竟被截堵在衍江畔。柳全要入启都受审,徐融心里怕都要怕死了。所以他想借琅州丝帛表忠心,向朝廷表忠心。当时国库空虚,这笔丝帛入账便能解燃眉之急,他在这其中的所做的事就能顺理成章被掩埋过去了。只是他蠢……非得贿赂锦衣卫指挥使孟聿……”
元蘅想起来了。
当时她发觉到徐融不对劲,就是因为孟聿在查犯人之时曾掀开过她的马车帘布,被她看到了身上所穿的琅州丝帛制成的衣物。
只不过后来没来得及弄清楚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徐融就被灭口了。
“当年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孟聿和陆家人有干系,心中大喜。毕竟锦衣卫中有自己人,诸般行事都要便利许多。他献丝之事本就是瞒着陆家人的,难免惹得陆家人不快。这种时候他又多此一举去向孟聿示好,岂不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