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慢慢把那个身影从脑海中剔出去。
她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姜婳向外望去,看见晨莲正向吵闹的地方看着。见到她看过来,小步走过来,递给了她一块点心。
“小姐要一起出来看吗?”
姜婳一怔,虽然他们小院能听见吵闹声,但是......看?去树上看吗?
晨莲拉着她到了院中的凉亭,将姜婳安置着坐下。姜婳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了远处树上寒蝉的一张死人脸。
嗯,比平时更死人些。
少年声音很冷:“凶横的男人说道,老夫人都把你给我家大人了,今日你是走也要跟我走,不走也要跟我走。”
少年声音更冷了些:“柔弱的婢女落着泪,老夫人应了我,明明是让我出府嫁人,怎么可能是给了你家大人。”
姜婳一怔,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然后就听见少年面无表情地继续复述:“盎什么,盎芽是吧,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一方陈旧的纸,大约是卖身契被丢到了柔弱的女子面前,女子跌坐在地上,却还是拼命地摇头——”
“盎芽?”姜婳站了起来。
晨莲弯了弯眸:“嗯,是盎芽姐姐,应该是老夫人一边许了盎芽出府嫁人,一边又将盎芽送给了一位大人。今日大人的奴仆来府中‘接人’,盎芽原本以为是老夫人派人送她出府,收拾了细软准备同人出去,结果那奴仆说漏了嘴。”
“那奴仆啊,道了一句‘姑娘虽然年纪大些,但生的这般标志,等伺候好了我家大人,定是能被赏赐一个姨娘的名分’。然后盎芽就不愿意同他出去了,两个人争吵起来,不过那奴仆耐心应该快消失了。”
就在这时,寒蝉顶着一张死人脸继续道:“凶横的男人不耐烦了,直接喊来了院子外的一、二、三、四个没他凶横的男人,将柔弱的女子按住了手脚。凶横的男人摸了一下柔弱的女子的脸,随后暗骂一声,再一巴掌打了上去。‘砰——’,柔弱的女子动弹不得,一直流泪。”
姜婳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下方——是上次盎芽送她的玉坠。
晨莲双眸含笑地望着她,即便寒蝉依旧一副死人脸复述着那边发生的一切,她也始终笑意盈盈。
别人的苦难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小姐一人。
寒蝉还在继续说着,一张死人脸已经臭的像死了七天:“凶横的男人将柔弱的女子绑了起来,扔进了一顶粉红的小轿子中。凶狠的男人们走了,看方向,是去吃饭。他们前面有姜府的奴仆引路。”
到这里就停止了。
姜婳手还握着晨莲递过来的点心,却一口都吃不下。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奴仆用膳的时间不会太长,即便那位大人府中优待,但几个奴仆姜府并不会以主子的规格宴请。
盎芽至多还有一个时辰。
她放下手中的点心,抬眸望向晨莲,有些迟缓道:“晨莲,你能将盎芽不留痕迹带过来,然后藏到我们院子中吗?”
说着,姜婳看向小院,晨莲来了之后,虽然她没有说,但是便是连杂物间都全部收拾出来了。她们院中没有旁人,如若能够避开所有人将盎芽带过来,让盎芽在院子中藏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待到风声过去后,她再给盎芽一笔盘缠,寻人将盎芽送出长安。盎芽这一生,就不必重复那位大人前几位小妾的命运了。
也算是......全了盎芽曾予她的善意。
玉耳坠静静地垂着,姜婳望着晨莲,有些忐忑。因为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为了自己所求在为难晨莲。
晨莲同她相望着,随后眸中盈满笑意,她轻声道:“小姐,晨莲好开心。”
姜婳怔了一瞬,同她对视着。
晨莲含着清浅笑意的声音在两人间响起:“小姐,我是你手中的刃。小姐知道什么是刃吗,刃是工具,是小姐的一部分。对于‘刃’而言,能够被主人使用,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她眨着眼轻声撒娇:“晨莲很有用的,小姐多用用。什么杀人、放火,嗯,救人什么的当然也可以。”
姜婳许久都未反应过来,只记得晨莲临走的时候,将她手中的糕点一并拿走了:“都捏碎啦,便给晨莲吃吧。”
随后她便消失在了小院之中。
树上的寒蝉也顿了一瞬,一张死人脸变了又变。或许有一刻,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在心中想,难怪公子要将晨莲送到小姐身边。
冷漠的少年垂了眸,想起那日他带着刃去书房中请罪。
公子没有见他。
他在书房前跪了一日一夜,没有见到公子。书房中那盏油灯始终亮着,最后是莫怀冷淡对他说:“回去吧。”
一旁橘糖躲在柱子后偷偷看着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应声,只是继续在门前跪着。
最后他见到了公子,一身疲倦的公子。他怔了一瞬,因为从到公子身边开始,公子便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可那是月光淡淡映着,公子的眉眼间满是疲倦。
公子望向他,许久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淡声同他言:“回去吧,只有这一次。”
莫怀将他‘送’出了府。
那时莫怀看着他的眼很冰冷,寒声道:“寒蝉,你还记得你当初同公子如何承诺的吗?”
他望着莫怀,声音没了平时的冷漠:“我同公子言,我想成为公子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刃。”
“......你做到了吗?”莫怀望着这个当年他和公子从死人堆中扒出来的少年,眉宇间有些怒火,还有些失望。
寒蝉垂眸,他没做到。
那日如若公子没去,他擅离职守的那一刻钟,足够姜小姐死成百上千次。
莫怀吸了口气,沉默说道:“你知道为何公子这次放过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