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个子高挑足有一米八的金卷发女警提着热水走来,蹲在石头边,她们穿相同的机织金鹰制服,手臂上的金环数量多少代表职位高低。
堤蒙警官递热水过去,叶警官没有接,只把手伸进堤蒙口袋里,拿出一支烟。
“我一直没见昭然露面,发生这么大的事,地下铁不派他来支援?”堤蒙用不流畅的中文问。
“听说他受了重伤。”叶警官嗓音平静冷淡,摘掉黑色口罩,叼着香烟点燃。她双颊酒窝处各镶嵌一枚小的银色畸核。
“谁能让他重伤?”
叶警官吹出一股烟雾:“他心向新世界,所以不想来。堤蒙,你也不该来,如果你还想回斜塔的话。”
金卷发女警席地而坐,双手扶着膝盖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原来昭先生有这么聪明吗,我都没考虑这么多。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三天都没洗澡,太痛苦了。”
叶警官摇摇头:“市民还没疏散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们的人体力也快撑不住了。”
二百多位恩希市市民拥挤在红狸市入口的临时安检区外,三月天气稍有回暖,但夜晚仍旧天寒地冻,这些人拖家带口在寒夜里打着地铺,心怀一丝希望能拖到政府解决问题。
大多数低级畸体的畸核没有护盾屏障,因此体内的电磁波会触发安检区辐射检测装置报警,工作人员也只能按上级指示办事,万一不慎放行危险畸体对市民造成二次伤害,谁都不敢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
寒风呼啸,小孩子缩在父母怀里嚎哭,人们抱着自己心爱的宠物躲在车里,带来的水和干粮都已消耗殆尽,亲人之间挤在一起流泪道别。
有人终于熬不住,忍痛把小狗放到地上,关上车门开进安检区,小狗在车后一直追一直叫,直到被工作人员用钢叉驱逐才停下来,疲惫地趴在地上吐舌喘气,迷茫望着家人离开的方向,坚信他们马上就会回来接自己。
安检区外,上百只流浪的小动物相互依偎,等待这一次漫长的“寄养”结束,只不过冷了一点饿了一点而已,有什么关系。
*
一辆大巴车从红狸市区向外开,驶出安检区,坐在驾驶位的青年朝工作人员亮出自己胸前的工作牌然后下了车,先从车里搬出一整箱热腾腾的盒饭和两条烟,勾肩搭背地把外面几个交警带到安检区里面说话。
随后,大巴车里跳下来几个穿地下铁不同组工作服的年轻人。
阮小厘身穿医生制服,胸前挂地下铁医疗组身份牌,提着药箱进入拥挤的人群中,一群小护士跟在后面,先统计体内有畸核的人的信息。
人们看见地下铁的人来了,便像看见救兵似的一拥而上,把路围得水泄不通,护士们寸步难行。
这时,一个高壮的大个子冲进人群里,把阮小厘和护士们挡在身后,魏池跃大吼一声:“左手边排队!”
虽然人潮汹涌,但魏池跃皮肤上包覆了一层坚固银甲,他镶嵌着郁岸给的银级怪态核-犰狳战甲,这种大幅增加防御力的畸核会随着载体人类本身的强度变化,在郁岸那种小脆皮身上作用比较鸡肋,但放在魏池跃这堵肉山上可就不一样了,任百人推搡都如蚍蜉撼树,他自岿然不动。
大巴车上,雍郑坐在隐蔽的车座里,腿上放电脑:“艾科在和安保守卫套近乎呢,这调查员没别的优点,就是脸皮厚会来事……车恩载,解码器装上了吗?”
耳机里的清冷男声回答:“好了。”
雍郑手指飞速敲击键盘,修改安检程序,降低灵敏度,让弱辐射经过时不触发报警。
他边改边嘀咕:“这真的不犯法吗……我上的应该是正经班吧……”
“不会有人追究的,我们在为市长先生分忧。”大巴车角落里,有人轻声回答,“鹰局女警伤情惨重,政府也想让她们尽快撤离,平息舆论,但又不能公开直接放这些市民进来,所以需要我们来做。”说话的青年轻轻晃动双腿,他穿着医院病服,头上绑着一圈绷带,嘴里含着一支棒棒糖。
雍郑重重按下回车,小声愤慨:“这种时候郁岸跑哪儿去了?他请假几天啊?”
“我看到他和昭组长在一起,在恩希市出现过。”
“??你从哪儿看的。”
“你窃取的城市监控,我看到他们被晶角石反射的流弹击中,都受了重伤。”
雍郑翻了翻书包:“硬盘在你那?那可是最后留的底,恩希市的城市监控全被晶角石融了,最后的备份得交给大老板呢,这可是重要资料,快还给我。”
“刚刚过桥,扔进护城河了。”病服青年含着糖笑道,“我是说掉进。”
拥挤在安检区的市民在他们的引导下有序通过检查,从临时开放的地铁口登上地铁,这趟地铁会把市民送到地下铁收拾妥当的集中安置区,并安排医疗急救组提前待命。
阮小厘带着护士们把满地乱跑的流浪宠物捡进纸箱,魏池跃负责搬,粗壮的臂膀托着满箱挤出脑袋左顾右盼的猫猫狗狗返回大巴,等艾科回来开车掉头,返回地下铁总部。
“这么多只,带回去得干多少饭啊。”魏池跃坐在车座上,大手揉揉一只憨笑金毛的下巴。
“寄养一阵而已,等情势稳定下来就发布寻主启事,把宠物们还回主人家。”
“啊,那主人们得多高兴,想想都感动。”魏池跃挠挠头,“大老板真是好人呐。”
*
畸动武器造成的枪伤不容易治愈,郁岸一连躺了几天,止痛药效褪去后,伤口一直隐隐作痛。
这几天玻璃月季都会带回新探听来的消息,记录在梦之花中给郁岸翻阅解闷。
地下铁的动向他已经了如指掌。
只不过今天情绪格外不稳定,源于他在梦之花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女人的脸,眼角生出一丝皱纹,鬓发根部也隐约泛白了,她在恩希市逃窜的人群中逆行,仓皇地寻找。
“妈妈。”郁岸进入梦之花中,不由自主抬起手。十六岁时他给母亲买了长途车票,送她离开这个充满悲伤的家,去恩希市过新的生活,细数至今,已有六七年未见了。
女人满脸惊惶,与站在人行横道上的郁岸擦肩而过,跑向人群中一个哭泣的小男孩,把他抱起来哄慰。
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四岁,哭着抱紧妈妈。一位陌生男人分开人群朝母子俩跑来,保护着妻子二人跟上疏散的队伍。
终于,他们坐上了离开恩希市的救援车,妈妈靠在丈夫怀里,抱着儿子轻声哼歌,哄他别怕。
郁岸转身追了两步,很快便停下来,看到身边还有一只刚刚被主人丢弃的大金毛也在追车,只不过它追得更久,郁岸放弃得更快。
梦之花播放完毕,郁岸的意识也随之剥离,他压着腹部枪伤站起来,一只手撑着墙,一时间六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