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慧辛用眼示意王术赶紧喝粥,她嗦了嗦筷子,有感而“这事儿要是搁到我家,我爸能把我妈打得辨不出人样,我估计都得挨个三拳两脚的。”
坏消息是,钱慧辛有个家暴成性的爹;好消息是,这个爹现已死得透透的了。
王术说:“我爸妈两口也吵得恨不得翻天,刚出事儿时两人把结婚证都翻出来了,说要去离婚,日子不过了。结果也就不到一个月吧,我爸就把这个事儿给消化了,开始筹划着卖房还债。前两天我姐在饭桌上随口抱怨我妈‘脑子里没数’,我爸直接拍桌子让她吃饱了赶紧滚蛋。”
王术这样说着,想起那天早上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详细向钱慧辛叙述起来。
杨得意自打被骗,再也得意不起来了,整天臊眉耷眼儿的,谁批评她都听着都不反驳。这是王家从来也没出现过的景。王戎王术这对破产姐妹因为突如其来的贫穷糟心归糟心,越来越蹬鼻子上脸。
——王戎比王术大八岁,早就开始工作了,只不过赚的不如花的多,老得爹妈贴补。
王戎在饭桌上挥舞着筷子批评杨得意:“……脑子里没数,向来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相交不深就敢跟人掏心掏肺。我姥姥生前就是这么批评你的。这回让人骗了个倾家荡产你傻眼了吧。”
王西楼狠狠一拍桌子,斥道:“你吃饱没有?吃饱滚蛋!你妈倾的是我的家荡的是我的产,跟你王戎王术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们唧唧歪歪?!”
王术说:“爸,你把枪口对准王戎,我可没有唧唧歪歪。”
王西楼:“你放屁,你只是没让我听见。”
王术:“……你咋不讲理?!”
……
钱慧辛听王术仔细讲完,缓缓说:“虽然这个世界有你爸这样的人存在,但也有我爸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还是坚持独美一百年不动摇。”
王术默了默,端起粥呼噜噜大口喝掉,说:“上课要迟到了。”
“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最起码你可以办理走读了,这里距离g理工就三站路,骑单车十来分钟就到了。”钱慧辛出来锁门时聊胜于无地安慰王术。
g理工允许本地学生走读。王术原来的家在大都与晋市的交界,地缘上属于大都,不符合申请走读的基要条件。如今搬来秋粮胡同,只需要居委会给盖个戳,王术就能像钱慧辛一样走读了。
“你搜肠刮肚这么半天想出这条也是难为你了。”王术露出个十分敷衍的假笑。
“啊,提醒我了,得去买辆单车。”王术暗道。
3.
寂静的午后,有个叫成玥的刚上五年级的小学生,由于成绩突破了他哥哥能容忍的底线,正缩在沙发上听任哥哥的讽刺挖苦。虽然是个小学生,成玥身高也有一米五以上了,但在面色不豫的哥哥面前却弱小得跟个刚出生的小鸡崽儿似的。
“……在全科家教手把手的教导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也算是天赋异禀了……成玥,要不然你以后改叫成乔治吧。‘玥’是传说中的一种珠,但我觉得你不像是珠,像是动画片儿里乔治那种猪……继续努力吧小朋友,下回要是还能考出这样的成绩,我奖励你一把绝地武士光剑,这样切腹自杀的时候画面看起来比较热闹……”
成玥把脸藏得严严实实的,直到他哥哥发够了脾气,应着厨房里妈妈成荟的叫声,踩着室内拖鞋啪嗒啪嗒地离开。
“鲫鱼豆腐汤和青椒腊肠都端出去吧,哦,汤盆底下你记得放隔热垫。米饭应该也好了,你去看看开关跳了没。你下午有课是不是,李疏?待会儿赶紧吃,吃完去上课。”成荟一丝不苟地交代着,把炸过一遍的茄子丁倒入锅里翻炒。
成玥同父同母的哥哥李疏把饭菜端出来,再摆出三套碗碟,突然惊觉有什么不对,转头一看,沙发上早没人了,与此同时,书房的方向传来游戏的厮杀声,成玥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学生正在压着声音呼朋引伴。
李疏正要抬脚去书房拎人,被成荟叫住了。
“你学校有课呢,赶快吃你的,不用管他。”成荟说,“你爸下午派车过来接他去那边,你下午上完课记得顺道把他接回来。”
李疏原本打算下课以后去蹭听一个客座教授无机非金属材料方向的讲座,听成荟这样说,立刻打消了念头。成荟每回看到前夫李道非都得难受两天,他要是不去接回成玥,就得成荟亲自去,指望李道非主动把人送回来难如登天。
李疏原本以为自己的亲爹李道非大约一生都要致力于脐下三寸那点事儿了,但最近却发现他似乎转性了,原本流水似的女朋友两年没换人了,也开始把爷娘小子放进眼里了。不过他放进眼里归他放进眼里,李疏已经成年了,懒得浪费时间配合他。倒是成玥这个缺心眼儿的,几个会说话能发光的漫威头盔就把他收买了,李疏一没留,他已经笑眯了眼嘴甜地喊人爸爸了……叫就叫吧,反正确实是他曾经失散的爸爸。
“行,我下课去接他。”李疏说。
“那你下午直接开车去学校?”
李疏刚满十八岁就考了驾照,也有车,是辆他败家舅舅淘汰下来的掀背轿跑车。
“不开,你不要管了。”
李疏非常讨厌开车,因为感受不到驾驶的乐趣,只觉得要时时刻刻盯着路况特别费。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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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上周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宣布这周要测八百米,王术就开始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对了。胸口闷疼,小腹坠疼,后腰两侧胀疼。在无数个犹豫“要不然请生理假”的瞬间,这些疼痛会短时不翼而飞,但转而念及躲得过这周躲不过下周,这些疼痛便卷土重来并变本加厉。
“我今天怕是要死在操场上。”王术两手叉腰眺望跑道忧心忡忡道。
“不如比比谁先咽气吧。”同班学霸倪静琳上前一步与王术并肩站着,同样姿势眺望跑道,眼含热泪。
体育老师呜呜吹了两声哨子,向前一摆臂,喝令她们就位。老师低头瞧了瞧小本本儿上外语系惨不忍睹的平均成绩,简直没脾气了。他单手叉腰扳了两下脖子,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正在篮球场上热身的几个男生,眼睛倏地一亮。
王术站在起跑线上面色涨红心跳如鼓,虽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这种被时间一刀一刀锯杀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在王术的惧怕即将要到顶点时,老师的哨子吹响了。王术跟同一排的倪静琳两位青铜当先抢出……约百八十米后缀在队伍的最后。
体育老师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转头跟被他抬手召唤过来的几个男生说:“最后半圈儿你们领着跑一下,就当热身了,长得最好看的去领队尾那两个青铜。”
李疏一眼便望见那位害怕在火化炉里挠棺材板儿无人听见的“王大头”,他注视着太阳底下那个杵着腰渐渐跑不动的女生,眼里尽是笑意。
“什么情况?”李疏的好友林和靖上前问。
“上回就是听她说了场相声。”李疏指了指队尾跑得面红耳赤的两位青铜之一。
林和靖闻言极目望去,李疏正在指着的女生缀在队尾倒数第二位,她身形微胖,但圆脸大眼,长得喜庆可爱,他不由笑道:“g理工卧虎藏龙。”
g理工的操场周长四百米,王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第二圈跑一半时,呼哧带喘地遥望了一眼遥不可及的终点线,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就是一抬脚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