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墨终于咽了下去, 含着两包呛出的眼泪,看着音音:“小姐呀.....”大约呛得很了,这会儿嗓子都有些哑了,听着都替她疼。
音音忙道:“行了,你别说话了。你喜欢吃,回头咱打包。”
橘墨:.....不是点心呀小姐, 不是点心!她睁着湿润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着自家小姐。
音音拍了拍她的肩:“明白了, 多大点事。”
说着朝外头喊了一声:“跟庙里说一声,点心明儿给我们带两盒。”
回身看着橘墨,音音问:“怎么?还这副样子, 两盒还不够?”
音音捏了捏橘墨委屈巴巴的小脸蛋, 道:“做人, 可不兴太贪心的。”
偃月着急,看不得音音这样没正行, 她问:“是不是为了那个青儿啊?”
前两日打听到, 这位世子爷收了一个叫青儿的姑娘,听说是清清白白跟了这位世子爷的。
偃月劝道:“这么个人,小姐不喜欢, 都不用咱们, 青礼伯夫人铁定直接打发了!”
音音哦了一声:“我也挺喜欢青儿的。”她收到信儿, 还专程去看了一眼,发现这个沈伯言眼光还不错,青儿确实是个好姑娘。
又哼了一声:“世子真当自己救世主了,正努力想把青儿弄到伯府当丫头呢。要说我呀,依青儿的能力,要是有个公主封号,这沈伯言给她做妾都不配。这会儿倒好,好像能让青儿当个通房丫头,都是他沈伯言大恩了。”
“反正把青儿弄到府里这事儿,沈伯言要是办不成,到时候我来办。我喜欢青儿。”
偃月:......
音音一看偃月脸色不好看了,忙上前哄她:
“偃月姑姑,他只是给我做夫君,只要他人品端正,眼光不坏,就差不多了。”
音音看偃月还是愁眉苦脸,只能解释了:“姑姑想呀,这人人品好,对我必然不会多糟。眼光好,到时候后院整进来的姑娘肯定个个都是好的,跟好姑娘们作伴,也是好事啊。就怕遇到那种眼光可差的,弄一院子不咋地的小老婆,乌泱泱多糟心。这选中的都是好姑娘,多几个少几个的,有什么要紧!”
补充了句:“这些姑娘必然都是赏心悦目的,还多才多艺,想想不用花我自己的银子,天天有才艺看,也还可以吧。”
偃月一时间无语,末了道:“小姐还小,不知这日子漫长,带着欢喜心悦嫁过去,这日子才过得有滋味。”
“姑姑是说,像我娘那样吗?”
烛光下,音音抬起的眼睛,内中没有任何波澜,静静问。
偃月几乎是骤然一震,浑身哆嗦。此时门外停住的孙嬷嬷,落在门上的手也颤得不像样。
烛火轻颤,厢房安静。
音音扑哧笑了:“瞧把姑姑担心的,姑姑放心,我可没我娘——那么笨。”一枝桃花就给人骗走了,咬牙恨了那么久,居然到死,记得的还是那日的桃花。
真心?她没见过始终如一的真心。倒是她娘的真心比什么都真,可有什么用,半个铜板都不值,有真心的人比谁都苦。何必呢。
她才不要什么心悦相欢,她有她的能耐本事,能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而做她的夫君,把该给她的乖乖给了,相敬如宾,不正是夫妻和睦。
如不然——,音音扇了扇烛火,就见灯光一晃一暗。
她移开手,烛火才重新光亮安稳。
不然呀,对方连着他那帮子爱妾,谁也甭想有好日子过。
她喜欢这样的关系,有来有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犯我一寸,我把你手连筋打折。多单纯的关系,音音想,自己到底是个纯真的人,就喜欢这样干净的关系。
烛光下,少女歪头,笑得娇艳:“姑姑,这样不好吗?我永远做我自己的主,绝不会让一个男人,掌我悲欢。”
这一瞬间,无论是偃月还是橘墨,俱都失声。
不知是因为音音的话,还是因着这烛光下少女惊人的娇艳,此时歪头看过来的模样,连同她唇角淡淡的笑意,漆黑澄澈的眼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简直好似这深山草木孕化的妖。
太美,不似人间人。
偃月想,什么世子爷,又有什么卖唱女,哪里配得上她家小姐。
门口的孙嬷嬷慢慢收回了落在门扇上苍老的手。
她的手腕上早已重新多了一个玉镯,在月光下莹润流动,是极好的古玉。
她的小小姐那日赠她的时候,笑得那样好看,她说:“嬷嬷的传家宝没有了,可嬷嬷还有我,我给嬷嬷新的传家宝。”
她又想起她的小姐啦,二小姐在国公府艰难当着那个三夫人的时候,她就想过把玉镯当出去,把当时临时冒出来的一笔开销先敷衍过去再说,免得老太太又借着由头连讥带讽,嫌他们小姐没品味,办出来的事儿不好看。
当时她的二小姐说:“嬷嬷,有我活着,就轮不到嬷嬷典当!”
她一向骄傲从不低头的二小姐,那天掉了眼泪,她说:“嬷嬷,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无用。嬷嬷可留着镯子吧,不然我觉得自己,更没用了。”
可走出那扇门,她的二小姐呀就把腰杆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抬着,骄傲得像只孔雀,好像从未有任何事能难得住她。旁人要看她为难,她就越表现得一点事儿都没有。殷国公府二小姐,一辈子太短,短到她来不及学会:讨巧,低头。
孙嬷嬷抬头,天边起了风,云挡住了月亮。
她好像能听到风中红衣二小姐纵马银铃一样的笑声,马球场上,所有贵女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谁都不敢惹韩家那个喜怒莫测的二公子,可她偏偏就是能纵马在他阻拦下进球,昂着下巴问他:“韩二,服不服?”
记忆中是她还那么小的小小姐,才五岁大的孩子,就有同她娘如出一辙的倔强。被人换上喜庆的衣裳,被人硬按着取下鬓边的小白花,被人按着让她跪下喊新夫人娘。
可就是那样,她都没喊。为此,足足在黑屋里关了半个月,美其名让她跪经学规矩。
却在后来的一日,小小一个孩子跪在了新夫人的脚踏边磕头,她的小小姐说:“娘,是我的错,您大人大量,饶了孙嬷嬷吧。”
永福寺后院,阴云下,孙嬷嬷咬着牙,泣不成声。那次以后,她就被从小小姐身边调开了。再后来,她的小小姐就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