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期轻声问:“哥哥也没好好问过你,如今,如今你喜欢什么呢?”
好一会儿,音音才开了口,同样安静的声音:“坏人这样多,我不喜欢他们踩在我头上。”
“嗯,”陆子期没有转身,“哥哥知道了。”
他说:“至于青礼伯世子——”
音音打断他的话:“哥哥,世子中正平和,该是能相与之人,哥哥不妨多接触一下,说不定就会觉得他还不错。”
陆子期冷笑一声:“音音倒是还没说,世子比我,如何?”
音音一手紧紧攥着斗篷,一手死死握着,颤得厉害,她垂着头,让自己稳稳站着,闭了闭眼,又睁开,慢慢道:“我说过了。”
陆子期一向纵容她,这次却难得不饶她,看着她的目光不带情绪,面上却带出一丝浅笑:“音音没有说清。”
他一字一句问:“比我,如何?”
音音望着眼前人,松开了咬紧的唇,断然开口:“他——”
“是沈伯言!”陆子期突兀打断,略低的声音里难得透出了人前从未有过的怒气。
他抬手按了按音音单薄的肩膀,平息了陡然激烈的心跳,一字一句道:“音音,我们之间没有‘他’。”
他努力把声音放缓:“你可以称青礼侯世子,也可以呼沈伯言,但是没有——他。”
陆子期拿开了落在音音肩头的手,帮她仔细收紧了斗篷,重新细细系好斗篷带子,伸手把她的兜帽抬起,护住她的发,稳稳为她戴上。
这才俯身看着她兜帽内的眼睛,低声道:“你的答案,我不想听。”
陆子期又紧了紧她的斗篷,“音音,乖一些。”
“你要的富贵安稳,我会给你。”
“在那之前,你只要乖一些。”
他按住音音肩膀,慢慢把她转向来时的路,探身在她身后耳侧:“到那日,你可以试着,心动。”
隔着斗篷,他离音音更近,几乎就像贴在音音耳边一样,声音更轻,话说得更慢:“就像那日,在假山石洞内——”
身下这人浑身一颤,腿都要软了。
陆子期稳稳扶住,待她平静,才放了手,退开。
夜风又起。
淡声道:“已经很晚了,去吧。”
话落,渊虹出现。
音音攥着斗篷,没有回头,跟着渊虹朝着山寺处去了。
明明一样的路,大约是天更晚了的关系,音音总觉得比来时还难走,走得跌跌撞撞。
眼看前方就到了亮处,音音说等一等。渊虹就等一等,音音从袖中摸出帕子。
回到厢房,孙嬷嬷打量了一圈,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嘱咐音音快些睡下吧。
橘墨重新打湿帕子给小姐擦手脸,突然惊道:“小姐,你的手心?”
音音皮极娇嫩,此时白皙柔软的手心摊开,都是血痕。
“哦,”音音看了一眼,“路上太黑,吓的。”
橘墨心疼极了,仔细擦过,拿出药箱,抹了药膏,嘴里叨叨:“小姐自己不疼吗?”她家小姐可是最怕疼了,结果这次不是她发现,小姐甚至吭都没吭一声。
“你没走过这样黑的山路,太怕了,就不怕疼了。”音音解释。
一直到吹灯睡下,只余隔窗一盏小小灯烛,没月亮的晚上,借一点光。
橘墨看着床上小姐侧身躺着,把脸埋入胳膊,不知在想什么,她更加小心问:“小姐,哭过了?”她看出来了。
音音淡淡道:“吓得手都掐破了,还能不哭?”
橘墨借着微光盯着小姐,总觉得小姐特别不对劲。
“别看了,你是怕山里妖怪变成你家小姐吗。”这样说着,音音就翻过身去,不给橘墨打量。
“可是小姐,你难过了。”
“难过?”音音侧身,脸依然埋在胳膊离,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不难过呀。”她有什么好难过的,一回来就给封了嘉怡公主,小舅舅如今是赫赫威名的镇北大将军,如今别说别人,就是谢家那一窝子人都要看她脸色,早晚给她抓住这位谢三夫人的猫腻。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她这样的都得难过,那旁人还要不要活了。
“净胡说,我一点都不难过。”依然是闷闷的声音。
听着房外阵阵山风,音音喃喃道:“我不难过,我只是同旁的千金一样,到了年纪,难免伤春悲秋,为赋新词强作愁罢了。”
“过去这阵子,就好了。”
音音很确定,时间会带走一切。
山边,山风阵阵,吹开了云,露出了月。
青衫公子还在那里站着,此时他能看清她回去的路,只是路上空荡荡的,早已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