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本不想搭理,却听见身后响起一声痛呼,他转身望去,沈茹摔在台阶下,披头散发,连鞋也来不及穿,光着两只脚就追出来了。
这是数九寒天,她的脚很快冻得发红,可她却顾不上冷,也顾不上疼,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怀钰面前,惶恐地道歉:“对不起,今晚的事不会传出去的,你不要怪玲珑,她都是……都是为了我,对不起,是我的错……”
怀钰移开目光,过了片刻,道:“明日你就回沈园去罢。”
他已经想明白了,沈茹可怜吗?可怜,可仅仅因为可怜,他和沈葭就要一辈子养着她吗?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若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倒也罢了,王府不缺她这一口饭,可今晚的事情证明,就算沈茹没想法,她那个侍女也是满肚子弯弯绕绕的,她们的存在迟早成为他和沈葭之间的一个隐患,他必须消除这个隐患。
沈茹呆了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吓得跪下去,哭着道:“对不起,请不要把我送走,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她拼命磕头,磕得雪地上都是坑。
怀钰不好去拉她,只得道:“你放心,我会向圣上求一道旨意,勒令陈适不许靠近你,我也会派锦衣卫一天三班,日夜巡逻,他若碰到你一根手指头,我亲自去杀了他。”
“不,不……”沈茹惊恐地发抖,“他会把我送走的……”
怀钰知道她说的是沈如海,其实今日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沈如海的那封奏折改变了他的想法,他也许不爱沈葭,却很爱沈茹这个长女,一个向来在乎名利的人,能不顾二十年官声,上那样一道折子,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你爹不会把你送给陈适的,这个我可以保证。”
沈茹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满脑子都是陈适阴森的笑容,以及向她举起的拳头。
她拉着怀钰的衣袍下摆,苦苦哀求:“我不会碍着你和小妹的,我……我的心中另有其人,如果你们嫌我碍眼,我此生不出房门一步。小王爷,天地之大,我只求一隅,我保证,我会无声无息地活着,求你不要送我回去……”
怀钰后退一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舅舅。”
沈茹狠狠一震,面孔煞白,嘴唇剧烈哆嗦着:“你……你怎么知道的?妹妹……妹妹她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
沈茹犹如天塌地陷,无法想象沈葭知道这件事的反应,她向来对谢翊占有欲极强,不允许他人染指,她知道了会如何?
她吓得抱住怀钰的小腿,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小妹!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求你不要告诉她……”
“你起来,不必如此,我不会告诉她的。”
“不会告诉我什么?”
正在拉扯的二人动作齐齐一顿,转头看去,只见沈葭冷若冰霜地走来,身后是提着灯笼的辛夷。
怀钰一时顾不上别的,赶紧将沈茹甩开,走去她面前:“你听我解释……”
沈葭直接无视他,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走过,冷冷地看着沈茹,语气像淬了冰:“我真蠢,引了你这条中山狼入室。”
“妹妹……”
“别叫我妹妹!”沈葭厉声打断她,“恶心!”
她看着地上的人,眼前所未有的嫌恶:“你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就想着抢别人的东西!算我瞎了眼,居然还想着相信你,我真是大傻瓜!除了我,谁还会帮你?你是怎么对我的?狠狠反咬我一口!早知今日,我就不该管你,就该让陈适打死你!”
沈茹瘫坐在地,脸色雪一样的白,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辩解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绝望充斥着整颗心脏。
玲珑说得不错,她的娘逼死了沈葭的娘,原来她从来没有原谅过她,原来她一直恨着她。
她这一生,就是不断惹人厌弃的过程,就如当初在银屏山上,没有人会选择她,她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天地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沈茹的泪已经流干了,心如死灰,她慢慢地跪直,给沈葭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郑重其事,一丝不苟。
“小妹,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若有来生,我一定当牛做马地报答你。”
沈葭后退半步,想说些什么,但她已经起身走进了房。
“珠珠……”
怀钰走上前来,手足无措。
“你别这么叫我!”
沈葭捂着耳朵,心中又气又痛,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
“我告诉你,我此生最恨别人抢我的东西!小时候,沈茹抢我的院子,我再也不去那块地方,后来,她抢舅舅送我的织金缕,我再也不穿织金缕做的衣裳,现在,她又来抢你,我……我……”
怀钰生怕她下一句就要说出“我再也不要你”的话,急忙打断:“她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你舅舅!”
“什……什么?”
这个走向是沈葭完全没想到的,她放下双手,“你……你胡说。”
“我没胡说,我亲耳听到的!”
怀钰上前一步,将那晚在烟雨楼下偷听到的话向她说了一遍,见沈葭听愣了,他大着胆子,将她抱进怀里,眼睛也红了,后怕地道:“求你别说什么‘不要我了’的绝情话,我只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你,那里面装的都是你。”
沈葭没有反抗地被他抱着,脑子已经完全被沈茹喜欢舅舅这件事占据。
怎么会?舅舅可是长辈,他俩差着辈呢,她宁愿相信沈茹喜欢怀钰,也无法相信这件事。
正思索着,房内传出玲珑的一声尖叫:“小姐——”
沈葭和怀钰心中同时升起不祥的预感,两人冲进客房,等看清房中情景,脚步齐齐一顿,怀钰立即抬手,捂住沈葭双眼。
“不要看!”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下颚,一滴滴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