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是为什么?”沈泽秋拧眉问道。
老乞丐见沈泽秋愿意听他说话,滔滔不断起来,“那日下大雨,我带着孙儿抱头躲雨,不小心就躲到了这家布坊门前,叫什么云,哦云裳阁!”
“还没站稳哩,就叫店里的伙计拿着扫帚棍子给赶了出来,这腿就是跌在石阶上磕伤的,您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吗?我知道里头都是干干净净有身份的老爷夫人小姐,见不得我们这种肮脏人,但也用不着一句招呼都不打,就用棍子扫把招呼吧?”
沈泽秋看着老乞丐的伤腿,心有不忍,掏出几枚铜钱给他,让他买点药酒擦一擦,淤血散的快。
“谢谢,您真是个大善人。”老乞丐连忙拉上小乞丐一块给沈泽秋道谢。
“不用谢,大家都不容易,老人家,请问那云裳阁怎么走,我想去看看?”沈泽秋起身问道。
老乞丐伸长脖子指着街口,“走到街尽头,左拐就看得到了。”
……
“客官,慢走了,小心点门槛,下回再来!”
“哎呦,谢夫人,好就没见,您还是这么光彩照人,里边请,看看新货吧。”
沈泽秋一拐出路口,就看到了写着“云裳阁”三个大字的烫金招牌,这儿原来是一座茶楼,位置特别好,南来北往的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刚走到门口,就有伙计迎出门,喜笑颜开的说,“这位老爷,瞧着面生哩,头回来咱们云裳阁吗?”
沈泽秋微微点头,挺直肩背跟着伙计走了进去,这伙计口舌十分伶俐,边走边提醒沈泽秋小心门槛,“咱们店里款式多,价格实惠,您想选点什么?”
说着拿余光在沈泽秋身上打量,沈泽秋穿的是绸缎裳子,腰间还挂着一块月牙玉,一只做工精细的小香囊,一看就是有点财力的,小伙计把沈泽秋看成了一条大鱼,不等沈泽秋答话,就引他上二楼卖绫罗绸缎的地方。
“店里新进了苏州缎,那是最新的工艺,州府的大老爷都穿这个,贵气!老爷您要来一身不?”
沈泽秋望了店伙计一眼,开口问,“做一身多少钱?”
“十两银子,不贵,在其他布坊没有十五六两买不着!”伙计殷勤的介绍道。
沈泽秋摸了摸料子,和自家的一样,他问出了最好的问题,“为何你们的价比外头便宜四五成,这样岂不是亏本买卖?”
伙计嘿嘿一笑,插科打诨一句,“客人放一万个心,咱们老板有钱,这是发善心做善事哩。”
沈泽秋轻笑,知道再问也打听不出什么,不再多言。
做货郎的那几年,沈泽秋偶尔会到县里进货,在县城里有几个相熟的掌柜,从云裳阁出来之后,他按照记忆,想一家家拜访。
去到第一家,店里坐满了食客,店家笑着招呼一声,“要吃面不?”
沈泽秋摇摇头,看着招牌上李记面馆四个字叹了声,物是人非,这变成面馆子了。又去第二家,招牌还在,只是大门紧闭,门锁上落了层厚厚的灰。
“一个月没开门咯。”隔壁邻居搭嘴道。
走到第三家,沈泽秋终于看到了故人,忙快步走进铺子里,“王掌柜的,我是沈泽秋啊。”
“哦——想起来了,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发了呀。“王掌柜愣了一会,才把眼前穿绫罗蹬锦靴的英俊男子和记忆中的穷小子对上号。
“哪里,比从前好点罢了。”沈泽秋谦虚的说,目光在店里逡巡,“王掌柜,你们收拾东西去哪儿?”
王掌柜拍拍沈泽秋的肩,长叹一口气,“把铺子卖了,回家养老。”
“这?实不相瞒,我一路走来,看到县里的布坊关了大半,这是怎么回事?”沈泽秋再也忍不住了。
王掌柜坐下,倒了杯茶给沈泽秋,从鼻腔里发出声冷哼,沉声开口。
“还不是云裳阁,咱们有的货,他有,咱们没有的货,他还有,价格还比我们低好几成,这样一来,云裳阁宾客盈门,我们就门可罗雀啊。”
“死撑着不降价,没生意,跟着降价是亏本买卖,左右斗不过,都认栽了。”
沈泽秋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云裳阁现在不仅将清源县的大部分布坊挤兑倒了,更波及到镇上,连他们沈家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王掌柜,大家都是奋斗了半辈子才攒下的家业,就这样撒手了吗?”沈泽秋攥紧拳,心里憋着气,原来云裳阁的分店是这么个开法。
王掌柜想了想道,“他们想成立一个商会,一起对付云裳阁,你要是有兴趣,明早来找我,我带你去看看。”
“好,多谢了。”
……
“千里草,禾青青……”
夜幕降临,月亮星星都探出了头,小石榴洗了澡,穿着棉布小亵衣,盖着小薄被,在安宁轻柔的歌声中睡着了,哄睡了孩子,安宁掩上门,和沈泽秋一块商量起今天所见的事儿。
云裳阁春天才在清源县开店,到秋天就将一大半的布坊挤兑到倒闭,可见手段是多么的厉害。
“明日和我一块去商会看看吧。”沈泽秋对安宁说,“看看其他人怎么想。”
“嗯,好。”安宁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随王掌柜一块到了姓姜的一户人家里,姜家的布坊,曾经在清源县开到了第六家分店,现在只剩两家。
一进堂屋,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坐了几十号人,众人议论纷纷,吵得不可开交。
“要我说,从云裳阁开业的时候,咱们就得团结,现在啊,晚了!”一位络腮壮汉粗声粗气的说。
另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站起来,“徐兄此言差矣,咱们现在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还不晚,黄花菜都凉咯。”一位年近四旬的女掌柜挥了挥帕子,嗤笑道。
沈泽秋和安宁带着小石榴站在人群最末,忍不住蹙起眉,这样吵下去有什么用呢。